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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从金螺寺出来,又往花姐说的那个生药铺子去看了两眼,生药铺子已经在上板了,一个多嘴的伙计说:“小官人,买药么?那可得快着些,要宵禁啦!”
祝缨道:“今天来不及啦,不是急用的,想配点消食的药。”
伙计笑道:“小官人富贵,过年必是吃得很好的,小铺有极好的山楂丸。”
祝缨道:“我明天来,明天还开不?”
伙计道:“那您要早些,明天祭灶。”
过年,不但要祭灶还要祭祖,别人都很重视,只有祝缨对这个是可有可无的,她口上答应了,抱着包袱回家,没想到家里也在忙活。
张仙姑准备了两大盘子的糖瓜,还有点祭品,自己也在吃糖瓜,看到了祝缨回来,说:“你去哪儿了?拿的什么?”
“经书。”
听说是书,祝大和张仙姑两个就没兴趣了。张仙姑就说:“你爹有事跟你商议呢。”
祝缨把包袱放到屋子里,出来说:“什么事儿?”
张仙姑喂了她一块糖瓜,甜,祝缨眼睛笑得弯弯的。祝大咳嗽一声,说:“咱们也得祭祖呢。”
祝缨点头:“唔唔。”
祝大搓搓手,说:“那咱们合计合计,怎么祭啊?”
“啊?”祝缨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呢。
“我问了别人家京里怎么办,又问了老徐。”
张仙姑吃完一块糖瓜,骂道:“你还忘不了他呢?”
“别叨叨!”祝大说,“他们都说,你是官儿,得供祖宗牌位,可咱们家这些祖宗,名儿……那个……没传下来。老三啊,你看,怎么办呢?”
祝家哪有什么祖?祝家的情况使得他们家彻底的“礼崩乐坏”,虽然是跳大神的,但是这些祭祀都是相当的潦草。以前祭灶也不过是锅台外面糊个灶王爷的画,磕个头。祖宗就像祝大说的,连个名字都没传下来,牌位自然也是没了,连坟,都只能找到一座。
以往,祝大会往街口烧点纸,自家一个破桌子上摆点鸡脚鸡头之类的,摆完的馒头再从祖宗的桌子上拿回来自己吃。但是祝缨当了官儿了,祝大就觉得需要正式“操办一下”,告诉祖宗,老祝家如今也出息了!
祝缨仔细回忆了一下,她祖父是有正式的名字,据说是曾祖取的,曾祖识字的数量当在一千以上,还能耍得起她们家“祖传”的一些神棍本事,比如给人点穴选坟地、念经超度外加庙会爬个刀杆什么的。
但是她祖父比她爹祝大还笨,压根不会写自己的名字,然后到祝大的时候,这个名字就被忘了。曾祖的名字就更没有流传下来了。
祝缨含着糖瓜道:“得,那我给他们取个名儿吧。”
祝大瞪眼道:“胡说八道!”
祝缨道:“怎么胡说了?没出息的儿孙过祖宗的日子,有出息的儿孙,祖宗倒要过儿孙的日子!他们现在过我的日子。我现在有不少书,咱们就抽个签儿吧,他们要有灵,我翻哪本书停下来,就在那一页里扔个骰子,停在哪儿就是哪儿了。”
祝大也是神棍本色,说:“行。”
张仙姑也乐了:“不错。”
祝缨道:“要不给外公外婆也起个名儿吧,反正都是要祭的,一块儿祭了。”
祝大道:“他们有自家儿孙。”
祝缨大惊:“怎么着?我还有舅舅兄弟?在哪儿呢?”
张仙姑没好气地说:“你没有!我自己给自己爹娘烧点儿纸,行不行?”
祝缨道:“我去拿书!”
回来一家三口神棍真就听了祝缨的安排,给两头祖宗把名字都给取了。祝大虽然嘀咕一声:“外姓。”还是勉强同意了,他想到了自己现在的传人也就只剩一个闺女了,就不坚决反对了。他说:“那得赶紧找木匠,弄牌位!”
张仙姑挺欣慰,道:“我知道哪家便宜!量大还能打折!”
祝大又要显摆:“拿光板儿的回来就成,叫老三自己写,也好叫祖宗看看,咱们家老三出息了!”
张仙姑道:“好!”
祝缨道:“得,那这样,明天娘去请牌位,多请几个防着写坏了。我还得出去走走,准备些东西。爹,徐道士怎么样了?”
“拖着一口气,不好不坏的,也不知道是今夜死还是再活二十年。”
祝缨道:“行吧,你再送他一身新冬衣,给捎点吃的、买点炭。晚上回来祭灶,祭祖,接着办年货,除夕我当值,初一回来过年、拜年。”
祝缨一番安排,父母都无异议,她第二天却真的去那个生药铺子配山楂丸。多嘴伙计见着了她,还说:“小官人真的来了!快请!师傅,我没骗你吧?”
祝缨道:“你可先别表功,我要干净实在的药丸,我得看你这里的材料、家什都干净不干净,后面水好不好,做药的人整洁不整洁。要是好呢,我可买得多呢。”
伙计道:“您能买多少呢?”
祝缨道:“先来二十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