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大声喊冤,祝缨道:“去,叫几个村里的人过来。”
再往村里找人来问,他们本来就没在户籍上,再狡辩也辩不上来。何况一般的农夫也不知道怎么狡辩,就只会死咬着:“我不知道啊,他们来收,我就交了。”
祝缨名正言顺地把黄管事一条绳给捆了:“带回去细审!”
黄管事喊冤叫屈:“大人,大人,我是黄大官人的人呐!”
关丞一脚踹了上去:“大人面前,我看哪个敢自称‘大官人’?!”
黄管事道:“就是那位黄家十二郎啊!他是林翁的女婿!好大家业!您不是知道吗?”
祝缨道:“账在哪儿?”
黄管事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只管说自己真的是黄家人,啥事儿都没干。
祝缨问道:“以前县衙没问你要过账,是么?你现在拿出来,我当无事发生。”
黄管事道:“小人只是看他们种地。”
他一脸晦气,被冤枉得真情实感。
祝缨叹了口气,简单地先打了他二十大板。二十板子下去,黄管事懵了:“大人,小人没有说谎啊!真的是!”
关丞大骂:“我看你是失心疯了!这个时候还敢说这个话,还不从实招来,你们是怎么隐匿户口的?”
黄管事道:“小人真的是……”
关丞道:“大人,此人装疯卖傻,恐怕一时问不出来,不如带回去上刑。细细拷问,才能拷问出来。”
祝缨道:“去账房,把账封了带走!”
黄管事被带走,村民们都惊惶无计。祝缨进村的时候是被黄管事恭迎的,当时黄管事叫她“县令大人”,村民们便不敢围攻她。
祝缨安慰村民道:“大伙儿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本县有事要审问此人,与你们无关。”
有老农大着胆子问:“大人,那要是东家来问呢?小人们可吃不消呐!”说话的时候他的双膝弯得更厉害了,像是随时会扑通一声跪地上似的。
祝缨道:“谁来问,就叫他到县衙找我。我叫祝缨。谁要是打你,你也可到县衙来找我,我为你做主。”
老农低声道:“是。”
祝缨道:“上封条,走!”
童立等人将黄管事的住处的门窗都上了封条,征了辆车将黄管事往上一放,一行人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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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向来是县城人的焦点,她匆忙出城大家不意外,回来又拖了辆车、载了个像是挨了打的人,这就有点奇怪了。
县城的人都有经验了,这样的,一般就是有了案子,大人过去办案了。可是之前没听到有人敲鼓告状啊!
大家围观了一下,但都觉得黄管事十分面生,纷纷窃窃私语。
祝缨将黄管事带到县衙,先往大牢里一关,让关丞等人都回家休息。她自己也到后衙去洗沐更衣,张仙姑抱着衣服进去站在浴桶边说:“哎哟,肯洗澡啦?看来事儿办完了,不用再跑了?”
“嗯。”
“哎呀!你小心着点儿皮都红了,搓破了怎么办?要留疤的。”
祝缨身上本来还有些刀疤,都已经破成这样了,再大夏天出去的晒,又用力搓,搓坏了怎么办?
祝缨道:“我是没数的人吗?”她洗澡也快,眼见洗完,张仙姑把衣服放一边,说:“头往外枕枕,我给你洗头,这样的天儿,不得臭了吗?”
祝缨舒舒服服地洗了个头,拿条布巾包了头发披了衣服,说:“香的。”
张仙姑直皱鼻子,说:“大热的天,你就歇两天吧。”
祝缨道:“嗯,接下来都很容易了。”
张仙姑笑道:“那就好!哎,又有新果子了,我看她们煮糖水,也煮了点儿,正好你在家好好喝一些。”
“成。”
祝缨说的“容易”大概跟张仙姑理解的不太一样。
第二天,黄十二郎人没到,第三天也没到,接着,他就往县衙送了一个妖治的女子,女子凹凸有致,肤色白皙,一头乌发,是个漂亮的妇人。她还有一个侍女一个小童随侍,这两个都在十一、二岁的样子,眉眼可爱、白嫩而柔软。
人是被一乘轿子抬到后衙偏门的,来人去敲了门就要将人送入。
张仙姑在后衙里,夏天她都在县城里,并且只在天气凉爽的时候或者早晚太阳没出来的时候出门。杜大姐来说:“大娘子,有人送礼……”
张仙姑道:“什么礼呀?就给你吓成这样了?”
“人、人、人……”
“啊?”
杜大姐说了三个“人”,送来的就真是三个人。张仙姑从未收过这样的“礼物”,惊呆了一下,旋即生气了:“这是要干什么?老三呢?怎么能这么干?一定不是她要的!”
这不废话么?祝缨要是能讨个美妾就出了鬼了!
张仙姑想起来自己女儿曾经被知府送给周游,险些回不来,气得更厉害了。她不能把周游怎么样,却能说一句:“不收不收,把人送回去!好好的人,送来送去的,人家也有爹娘的!谁这么缺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