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闲话的时候,这一份账也被拆开抄完了,阎建民道:“好了,我这里留个档,你也看一看,抄错了没有?”
祝缨拿了,逐页给两份复件上写了背书为注,最后签上名。阎建民道:“小祝,厉害。”
祝缨道:“这又是怎么了?”
樊路是阎建民派出去的,期间在公文里夹过私信给阎建民,历数祝缨之不配合与绵软之状。
阎建民心道:差远了差远了。客客气气给祝缨送了出去,出门时还说:“案子本不干小祝你的事,只是问几句话。”
祝缨道:“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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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御史台,就没有别的地方了,蓝、孙二人再将祝缨引回了政事堂。
王云鹤满心欢悦。祝缨面圣的奏对非常得好,虽仍有青涩的地方,但是路子是对的。他花了些心思教祝缨读史,祝缨读出来的效果比他想象中的还好!这人带着脑子读书,能有自己的想法,王云鹤岂能不喜?
他昨天又熬夜把祝缨写的两大本都看完了,祝缨写的试种记录,各种数据齐全。王云鹤比照自己所知,知道她是用心去种地了。士大夫总有一种不好的习惯,说是“耕读”实则那个“耕”许多人是不大瞧得上的,更像是一种姿态,秋收粮食没有春天种的种子多也不在乎,人家不靠那个吃饭。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也不是少数。
而祝缨写的两年为亲民官的总结,更不仅仅是写已经做过的,连计划都有。不仅仅有福禄县的,还捎带写了两页她对周边的看法。当然也包括了稻麦两季的问题,还包括了果树的问题。
今天一大早,王云鹤上完早朝就把这个又给施鲲看,两人替着班把日常的事务给批示完。
中午吃饭的时候,祝缨被带了过来。王云鹤道:“来,一道用饭吧。”
祝缨的饭量比他俩都大,两人见她吃得香甜,都指着自己的桌子上的菜让拿给她。祝缨问道:“二位相公不吃吗?我没事儿的,赶路时也不吃午饭。”
“老了,吃不动了。”施鲲感慨。
王云鹤道:“你尽量吃,不够还有,我们看着你吃,胃口也好些。”
这会儿又没有食不语的教训了,一边吃一边聊。王云鹤问祝缨一些情况:“南府你都给惦记上了?”
祝缨道:“不惦记不行,我想给福禄县弄富裕些,还是那句话,财富如流水。水都流到我这儿来了,邻居家要是穷了,我也睡不安稳不是?不如大家一起能种个双季,吃得饱一点,手里有点余钱了,也能多买一点我的橘子。对了,您吃橘子吗?”
王云鹤笑道:“老刘手里有块板子,上头有个白字。”
“就是那个。卖贵一点,我这儿容易赚钱。把周围的钱都拢了来可不太行,还得他们都有钱了,才有钱买我的东西。橘子这东西,周围几个州都大量的产,怎么分辨?也容易冒充,也容易冲行。人家顶好另有别的生计。再有,人心趋利,种果树有钱了,不种庄稼怎么办?”
施鲲道:“不错。你怎么办的?没见你写。”
祝缨又扒了一碗肉菜,道:“不好意思写,谁占良田种果树,我弄死他。”
施鲲“噗”地喷出一口米饭,拿筷子点着她:“都说你促狭,我看你呀……”等等!这是皇城门前杀人的主儿啊!不狠才奇怪吧?
施鲲道:“还是要宣谕一下再动手的。”
“嗯,已经吓唬过他们了。”
两位丞相都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施鲲又问:“你跟鲁刺史不和?”
祝缨道:“不敢。下官一向敬重前辈的,只是福禄县离州城也远,下官到福禄县想做的事儿太多,不免怠慢了刺史,好在刺史大度也不与下官计较,放手让下官去做了。”
施鲲对王云鹤道:“他嘴巧。”
吃完了饭,三人喝茶继续聊天儿。王云鹤问祝缨瑛族的事,祝缨说了自己的经历:“下官去那儿连来带回二十天,没能全看到。除了语言不通,与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哪里都有聪明人,并不能因为他们是‘蛮夷’就觉得人家没长脑子。”
她举了阿苏洞主下山,对山下工匠的手艺感兴趣,许多小贩想坑冤大头的例子。“第二回,就叫人看出来了,笑得那叫一个邪气。”
施、王二人听了一笑。
王云鹤又问瑛族是否可以教化,祝缨道:“您看过的,那诗史就是他们自己写的。奏本是洞主外甥写的。”
王云鹤点头:“写得不错。”
又问瑛族内的具体情况,关键是首领的意志之类。祝缨道:“他们也想与朝廷交好,下官在劝他……归附。相公看,羁縻如何?”
王、施二人都说:“果然可行么?”
“相公面前不敢夸口,下官确实在试着劝说他们献图、受朝廷敕封,只是……”
“只是什么?”施鲲问。
祝缨道:“风俗不同,物产也与中原不同,税上恐怕不行。我想,他们按石缴税,一年一户半石米行不行?少是少了些……”
施鲲道:“你还想收他们的税?”
通常情况下,藩属、羁縻是不怎么能给朝廷上税的,隔个几年来“上贡”一次就是挺给面子了,贡的东西也不多,朝廷还要给他们一些赏赐回礼,赏赐一般比较丰厚。
这些人的作用主要是“屏藩”,即阻拦更遥远的地方的入侵,以及安抚他们自己不要作乱,别乱吞并周围其他的小部落打得乱七八糟。
祝缨还敢想收税了!
祝缨道:“我觉得可以啊,要不咱试试?先不收税,先看看敕封?然后教种麦子,多收一季庄稼,她也该给我点抽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