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赵家的子孙,张孝纯和徐徽言此时心里不约而同升起一个念头。
可惜她是个帝姬。
可惜她非长非嫡。
若大宋有这样一位年轻的帝王。
但他们必须正视现实,她到底是帝姬,她的权力是不长久的。
新任宣抚使梁师成将至,到时该怎么办呢?
张孝纯问了这么一句,朝真帝姬忽然就笑了。
她的笑容迎着太阳,却藏着深深的恶意。
“我在宫中时时见到梁中官,他是个体贴人,”她轻声道,“而今他必定也知道体贴咱们的。”
梁师成是在第二日到的太原城。
他虽然是来接管军队的,但他是个狡猾老道的人,并不准备大张旗鼓,盛气凌人——虽说他做的事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这位宦官没有童贯来时几万人的阵仗,但人也不少,他身边也有百十来个内侍随从带着,为他提供优渥的旅途享受。
快到太原城时,这位新官家最倚重的,炙手可热的大宦官就忍不住稍稍幻想了一下,权柄在手,各路将帅在他面前俯首的画面。
那其中一定有许多与童贯交好的西军将领,呵呵哒!
这位清瘦文雅,面容俊秀,因而更肖似文臣的宦官车驾进了太原城时,听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梁师成掀开帘子,外面的冷空气顿时冲进温暖如春的马车,呛得他咳嗽起来。
可他只咳了两声,剩下的就都被吓回去了。
满大街都是锯木头的声音,锯木头的气息。
锯木头干什么?造棺材呀!
士兵的棺材还要精雕细琢好几天吗?那可不就是新鲜的木头运下来,锯一锯钉一钉就完了?别觉着不体面,多少兵士为了这么个去处,也是能拼一条命的!
可这与梁师成想象中的太原城差太多了,他那只白皙的手就开始哆嗦,哆嗦个不停。
一路哆嗦到张孝纯过来迎接他,梁师成终于是止住了那只手的不规则跳动。
“怎么不见旁人?”他有些不满,但脸上仍然带着微笑,“难不成都为国尽忠去了?”
张孝纯就行了一礼,“是,宣抚司都统制王禀、晋宁军知军徐徽言、朔宁知府孙翊,连同朝真帝姬,都在石岭关拒敌。”
梁师成第一个反应是张孝纯在撒谎,这怎么可能呢?宋军刚刚全歼西路军一万女真军,这就又拒敌啦?!
这是拒敌还是拒他呢?
但梁师成毕竟是个老练的,他沉吟了一会儿,“我领天家命令至此,石岭关既有兵事,我如何能不亲临战阵呢?”
将军。他心里略有些得意的想。
看这群人变着法儿的吓他,他可是在官家身边伺候的,这么多年在宫中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被这一群土包子吓住!
张孝纯就不言语了,但用那种很奇异的眼神看着他。
“宣抚当真要……”
“当真。”梁师成斩钉截铁道,“一刻也不能耽搁。”
多年以后,在面对太学生的诘问时,梁师成还是会想起那个被带去石岭关的下午。那时的石岭关是一座焦黑的散发着浓烟的山,离得极远就能闻到一股焦糊的烤肉香气。
远处有喊杀声、战鼓声、惨叫声,近处有人在忙碌地将什么东西从山上运下去,还有人忙碌地再将什么东西运上山。
他疑惑地下了马车,走近些去看。
这位宦官突然就面色惨白,捂着嘴巴干呕起来。
“梁中官?”有少女的声音响起,还带了些惊喜,“你终于来了!”
梁师成惊恐的,甚至是绝望的抬起头。
朝真帝姬就在他不远处,隔着堆叠起来的无数尸体,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