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什么事都有可能生。
山顶的灯塔忽明忽暗,漆黑的海面上,渐渐浮现出银白色的碎光。
将满未满的盈月悬至中天,风很大,似乎连地上的影子都要被吹散了。
“有人来了。”赛冬瓜和豆腐乳轻喝一声。
江连横点点头,示意两人别多嘴,身边的赵国砚悄无声息地把手摸进内怀。
不远处,有两个人影,正背着月光朝这边走来。
夜色下看不清彼此的脸,双方都很谨慎,互相试探着慢慢靠近。
“李正?”江连横轻喊了一嗓。
声音似乎在大风里飘了片刻,才终于钻进了对方的耳朵里。
“我操!兄弟,你咋才来?”
李正总算放下了戒备,领着二驴快步朝这边赶过来,说:“你要再不来,哥几个就准备卷铺盖跑路了!”
“什么情况?”江连横问。
李正将几人拽到路边的一家渔具店的阴影里,低声骂道:“再他妈不跑,估计就来不及了。”
身旁的二驴也跟着骂骂咧咧:“除了那些大山头当家的,其他人天天净几把在这干活儿,谁能受了?驴操的东洋鬼子担心人跑光了,最近管得严,只要抓到偷跑的,立马枪毙。”
江连横转头看向李正,问:“你带来多少人?”
“还剩十来个。”
“有跑的?”
“那能不跑么?”二驴立刻接茬儿道,“大伙儿是胡子,来这就是为了升官财,谁愿意天天在这干苦力呀?老哥,这趟活儿可算把哥几个累毁了,你到底能给多少啊?”
“钱,你不用担心,肯定不会亏了你们。”江连横的声音有点冷。
李正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他一眼,说:“兄弟,我手底下的崽子,心里都长草了,你得拿点儿实际的说话。”
闻言,赵国砚不禁皱起眉头:“李正,咱不是头一天认识了,道哥向来是说话算——”
李正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转而看向江连横,却说:“我信你,但那是我自己的事儿,我不能让弟兄们心里没底。当初在山上,那几个老辫子给过咱们钱,但现在还不知道要干多久,我得给弟兄们一个说法。”
“合理!那你是想让我现在给你们钱?”
“兄弟,你知道,钱对我来说,就那么回事儿。”
江连横笑着点了点头:“呵,我知道你稀罕枪,可我现在怎么给你?”
李正用大拇指朝身后的港口指了指:“枪就在里头!”
“刚才那条船上,运的是军火?”
“不确定,但我感觉应该是,刚才那条船上,下来了几个军官,货箱挺沉,听着动静有点像。”
江连横顿时怔住,又想起李正刚才所言,鬼子突然收紧了对胡匪的管控,若是真有军火运抵港口——“宗社党的‘勤王军’要跟张老疙瘩开战了?”
李正点点头:“所以我说,再不跑,估计就来不及了。”
二驴立即附和道:“咱们眼巴前还在码头,想跑还有机会,但要是等到部队集结,想跑也跑不了了。老子可不想给那帮猪尾巴卖命!”
江连横没有理会二驴的抱怨。
他脑子里想的却是,要尽快把这份情报捎回奉天。
这不光是为了张老疙瘩,而是他已经跟宗社党的荣五爷结下了梁子,绝不想看到他们执掌奉天。
“勤王复国军”一旦行动,那些潜伏在省城里的宗社党,必定会配合着蠢蠢欲动,而他自己又只身大连,唯恐家中生变。
不过,战事情报非同儿戏,还需进一步确认。
“那批军火,大概有多少?”江连横问。
“至少大两三百箱!”二驴说得言之凿凿。
“不止,最少五百箱往上!”李正摇了摇头道,“但还是那句话,我不确定是不是军火,或者说,我不确定那批货箱里全是军火。”
说着,他转过头,看向江连横问:“兄弟,过去看看?”
“等下!”赵国砚连忙打断道,“要真是军火,那仓库附近,肯定有鬼子把门儿啊!”
“是有,但是很少,看得也不严,而且我知道该怎么走。”李正解释道,“最主要的是,这批货是偷着运来的,就跟莪们这帮‘勤王军’一样,不敢明着露面。”
“懂了。”江连横沉吟一声,“他们要是严防死守,就成‘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道哥,有点儿危险。”赵国砚低声劝道,“你要真想探探底,那要不我去,你在这等着?”
“危险?呵呵呵!”
李正斜靠在墙边,莫名其妙地讪笑了两声,随后无视赵国砚,径直朝江连横抬了抬下巴——
“兄弟,耍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