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索着坐回沙,拉开手边的落地小灯,昏黄色的暖光,将他的脸映衬得半明半暗。
“啪”——灯灭。
“啪”——灯亮。
江连横周而复始、机械般地重复着这无意义的动作,接连抽了五六支香烟,闷不吭声,神情显得有些呆滞。
每当电灯再次亮起时,他的嘴唇便愈苍白,双眼也愈空洞、黑暗。
每当电灯再次熄灭时,眼前的那份名单,便似乎离他更近了一些。
他仿佛从这份名单中看到了一张张鲜活的面孔,一个個与他无冤无仇的人。
干涸的墨迹,字里行间开始缓缓渗出殷红的鲜血……
“啪!”
落地灯再次熄灭,这一次没再亮起。
客厅里死寂沉沉,江连横在黑暗中静静地坐了好长一段时间。
随后,他窸窸窣窣地站起身,软底鞋跟的“咚咚”声渐渐从客厅远去。
他来到一楼拐角处的小屋,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划着一支洋火,点燃供桌上的蜡烛。
江城海等人的牌位在烛光的映衬下飘忽不定,诡谲莫名。
“爹,二叔,三叔,四叔……”
江连横从供桌旁抽出三炷细香,放在烛焰上引燃,旋即奉过头顶,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再起身,将细香敬奉在香炉里。
“唉,咋整啊?”
他自顾自地问,尽管明知道此举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这种世道,这种情况,你们遇见过么?换成是你们,能咋整?”
屋内一片死寂,如此静默了许久。
江连横忽地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怎么样,老登们,瘪茄子了吧?还老江湖呢!”
少倾,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头将供桌上的蜡烛吹灭。
正要推开房门离开时,身后似乎突然有了动静——
“服了?”
江连横猛地转过身,尽管他知道那只是幻听,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不服!”
耳边仿佛又一次传来老爹和叔叔们熟悉的哄笑声。
江连横不禁一怔,少时的一幅幅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想起来到奉天以后,跟几个叔叔学本事时,因偷懒被罚的情形。
四叔金孝义打他最多,老爹江城海每次都不论缘由,只是笑着问他,“儿子,服了?”
江小道每每都耿起脖子,小嘴一歪——“不服!”
于是,江城海便欣慰地点点头,拂袖而去,不再多言。
紧接着,江连横又回想起老爹带着他爬山的情景,江城海的身影走在眼前——
要门只是手段,别真把自己当成要饭的了,骨子里的横劲儿,万万不能丢掉。
脑海中的画面破碎、重构。
他仿佛成了一个旁观者,垂手站在冯老太太的院子里,钩子的尸体横陈脚下。
他看见江小道正站在人牲房的门口,指着脏兮兮的胡小妍,面红耳赤地跟两个青年大声争执。
“我要救她!”
“你救不了她。”
“我就要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