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不相信,真的。”谭木匠说,“就是有人呐喊。”
“不可能。”冯水生说,“多半是听错了。”
“听错了?”谭木匠用手指在耳朵里面轻轻挖了挖,心里道:声音这么清晰,怎么会听错呢?我耳朵又没问题。
不知道谭木匠是因为打烂杯子影响了心情,还是真的有人在远处呐喊。总之,冯水生怕他起疑心,便过意找些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
“谭木匠,这么多天了,为何没有见过你家外侄陈纸匠出过门呢?”
当然,冯水生之所以这样问谭木匠,是因为谭木匠一直单身(三十来岁才学做木匠手艺,而且还是自学成才),后来遇上战乱,搬到了相隔两里路远的姐姐家中。不过,说是姐姐家中,其实姐姐、姐夫都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走了。姐姐命下,只有一子,就是陈纸匠。陈纸匠妻子,也于三年前病故。陈纸匠常年在外,谭木匠搬到姐姐家中,实际上家里就只有他和他侄孙地瓜儿二人。
“你们没有一路回来么?”
“他岳父家的人都死完了,去烧点纸钱。”
“难怪一直没有见过他。”
“说到陈纸匠,我还特别想念他呢。”郭公子说,“以前,他帮了我很多忙。”
“郭公子说这些。你看吧,我们一家人,经常来借粮借钱。早拢早拿,迟拢迟拿。”谭木匠说,“简直就像理所当然一样。”
“没有那么严重,”冯水生说,“邻居嘛,相互帮助,都是正常的。”
“对。”郭公子说,“冯水生说的,的确是真心话呀。”
三人摆了一阵,郭公子又问起陈纸匠的家务事来:“陈纸匠还要多久才回来呢?”
“快了,大概就这几天吧。”
“他嫂子走那么久了,找对象没有?”
“找什么对象哦?难道你都不知道吗?一个靠卖手艺吃饭的人,倒好不好,拖个孩子,只够开生活,一直没有舒展过。不瞒郭公子说,到今天,跟我一样,还是单身一个。”
“你错了,现在是男的少,女的多,”冯水生说,“可能他想选一个漂亮的。”
“不,我们侄儿子,没有那么挑剔。”
“那就是姻缘没有到。”郭公子说,“陈纸匠不仅人聪明,心肠好,手艺还不错。不说找一个年轻女子吗,找一个二婚女子是没问题的。”
“不过还是要提醒他一下,”冯水生说,“可以找对象了,别把机会错过了。”
郭公子他们一边修船,一边闲谈。
“船老板儿!”
忽地,有三个逃荒模样的人,从村子方向走了过来。郭公子他们随即抬头,都把几个逃荒模样的人紧紧盯着。
“你们的船修好了么?”
冯水生回答说:“还没有。”
郭公子心里道:这人真是好眼力呢,那么远就看见我们在修船。
三人慢慢走了过来。其中矮的那个是跛子,声音虽然奶气,但面容却很苍老,刚才喊话的就是他。瘦的那个是瞎子,三十岁左右,下肢长,上身短,拄根棍棍,腾起一张马脸,走在后面。另外一个土里土气的中年汉子,挑着轻飘飘的箩筐,走在中间。
“几位客官。”谭木匠招呼道,“你们是不是要过河去?”
“肯定要过河嘛,走都走拢这里了。”跛子用很不礼貌的语气说道,“还要等多久吧?”
“唉,可能,”冯水生把剩下的活路看了看,“还要个把时辰哦。”
“几位客观,”郭公子客气地说,“你们等得么?”
几个逃荒模样的“客官”,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故意装怪,反正没有回答郭公子的问话。他们走到离船不远的地方,停住脚步,窸窸窣窣就把身上的东西丢在了地上。
“要不这样吧,你先把他们送过河去。”郭公子对冯水生说,“不然,他们会等得很心焦。”
“对嘛。”冯水生拿起篙竿,说,“过来哇,几位客观。我们的船还暂行不能完工,先把你们送过去算了。”
听见冯水生呐喊,土里土气的中年汉子,把冯水生打量一番,问:“你撑得来么?”
“嗨,河坝里的人,还有撑不来的?我在这河上,都快十年了。”
“那再等一会儿吧。一来我们累了,需要歇歇;二来老老少少走得慢,尽都还在后头。等我们的人到齐了,一起过河去。”中年汉子说话,还算和气,“免得船老板儿来回跑几趟,把你麻烦。”
三个逃荒模样的客官,呆在不远处,既不讨茶喝,也不过来和大家闲聊。只有跛子显得很活跃,他脚不停手不住,东走西走。不知道他究竟要搞什么名堂。
飞花渡几个月没有出现过军兵了,加上郭公子他们忙着修船,一点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突然,对岸响起了闹哄哄的声音,郭公子他们方才抬起头来一看。只见一两百个军兵,立在对岸,想过河来。
“难怪,好端端的塔子,昨晚上倒了,刚才又把斫猫儿甩落砸烂了茶杯。”谭木匠说,“原来这些都是劫兆嚯。”
“搞快点!”郭公子嘣声跳下船来,提醒几个逃荒模样的人说,“几位客观,快点跑吧!军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