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渡几个月没有出现过军兵了,加上郭公子他们忙着修船,一点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突然,对岸响起了闹哄哄的声音,郭公子他们方才警觉起来。只见一两百个军兵,立在在对岸,想过河来。
“怪不得,好端端的塔子,昨瓦些3倒了。才将个儿4,又把斫猫儿甩抹5砸烂了茶杯。”谭木匠说,“原来都是劫兆嚯。”
“搞快点!”郭公子嘣声跳下船来,提醒几个逃荒模样的人说,“几位客观,搞点跑吧!军兵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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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搭野白:与不相识的人闲聊。2急跳:活跃。3昨瓦些:昨晚上。4才将个儿:刚才。5斫猫儿甩抹:读ma,系系脱落。
b:普通
冬月的早晨,很冷。河坝里,更冷。
云三嫂才来一会儿,头顶上就结起了一层硬硬的白霜。她提着水壶来到谭木匠他们面前,放下茶杯,冲上开水,说:“这是郭夫人给你们泡的热茶,都来喝点吧。”
谭木匠和冯水生说:“道谢,道谢。”
云三嫂很想和谭木匠他们这些出过远门的人,多聊一会儿。听一听外面是什么情况,便主动打开话题说道:“还是你们好,跑得及时。”
“好?只怕说来你也不相信。”谭木匠说,“这半年,我们到处讨口要饭,受的罪,不比你们少呀。因为不光溪河两岸打打杀杀,其他地方也一样,兵荒马乱,甚至还有瘟疫。”
“瘟疫?”
“你不知道么?”冯水生一口接过去说道,“吓得死你。”
“在外边,如果生疮害病,就看自己的命了。要是命大,受点罪,死不了。要是命簿,就只有活生生折磨死。你看嘛,跑出去那么多人,才回来多少呢?不到一半。”谭木匠盯着云三嫂,“不瞒你说,我都算死一回的人了,差一点就回不了家。”
“你那么能干的人,出门都喊受不了。”云三嫂说,“要是我们这些拖儿带母的,肯定就要把什么惨像都搞出来。”
“是嘛,战乱,就是这样的。”谭木匠说,“没有经历过,你不知道,不可想象呀。”
“现在回过头来,把细一想。”冯水生说,“没到迫不得已,还是不走为好。”
“家里虽然受罪,毕竟有个窝窝。”谭木匠说,“外边呢,哪里去住嘛?不仅日晒雨淋,还让棒客强人撵来撵去。连私生子都当不得,甚至连猪狗都不如。”
“听你们这么一说,”云三嫂说,“真比在夹缝中生存还艰难。”
“肯定吧,”冯水生说,“社会一乱,折腾死你。”
“唉呀,回来这么多天,往天都不觉得,今天心里面怎么了?烦躁得很。”大家聊了一阵,谭木匠突然在心口上揉了揉,说,“该不会是军兵些又要来哦。”
“你……你别吓……吓我嚯……”云三嫂留守村子几个月,简直怕极了,听谭木匠怀疑军兵要来,心里又骤然紧张起来。“还是先说一句不好的话在这里吧,下次万一要跑,麻烦你们喊我一声哟。”
云三嫂正在给谭木匠和冯水生说,如果下次万一要跑,喊她一声,却见郭夫人立在棚子那头,呐喊说:“云三嫂,时间不早了,你走吧。”
云三嫂想到婆婆有病在家,自己在这河坝里又闲着无事。几句客套话后,便和狗娃儿一起走了。可她没走几步,突听嘭的一声,她回头一看,是谭木匠把斧子甩掉,将茶杯砸烂了。
“妈哟的……”谭木匠秋着脸说,“鬼迷了嗦……”
“没事,”冯水生说,“捡来镶起不就对了呗。”
“镶起?”谭木匠说,“镶不起了。”
“镶不起了?”冯水生抬头一看,见是茶杯砸烂了,很不高兴地说,“你真是……”
谁都知道,斧子手柄虽然没有完全镶满,但在木匠手里,肯定是甩不掉的。冯水生是个船工,一大早遇到谭木匠手艺回潮,心里很不了然:
还经常夸口,结果呢?毛手毛脚,连外行都不如。
云三嫂立在不远处,她见两人脸色都不好看,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停顿片刻,离开了渡口。
郭夫人涵养好,她见茶杯砸烂了,二话没说,重新拿了个土巴碗来将就用。然后回到棚子里面,独自拿出随身携带的针线,做起婴儿鞋子来。
郭公子推车返回渡口,把桥板和木桩搬下来后,上了船去。三个男子汉,一个剃节包儿,划竹子;一个编篾蓬,间插宽厚篾片;一个打楔头,勾填缝隙。
忽地,谭木匠抬起头来,莫名其妙东张西望。
冯水生问:“你看什么?”
“好像有人喊我。”
谭木匠东看看西看看,河坝里根本没人,他又躬下身子,继续编篾蓬。过了一会儿,他又神经过敏,四处张望。
冯水生说:“又怎么了?过场多。”
“真有人喊我。”
“喊你?我怎么没有听见?”冯水生问,“郭公子,你听见了吗?”
“好像是在呐喊。”郭公子伸起腰来听了一番,但同样没有现什么。
“你听,你听。”谭木匠偏起脑袋,把手一指,问,“听到没有吧?”
冯水生唰声抬头,把前后左右都看了看,说:“哪个喊你哦?鬼都没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