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爷,就依你说县太爷马上就来了。死几个老百姓,他管你呗?”虽说王铁匠脑袋瓜儿并不怎么样,但他知道李茂盛是在骗人。他生怕大家会说他跟李茂盛合伙,一路来蒙骗郭员外的。所以他极力反对李茂盛的做法。“这些事情,开什么玩笑哦。”
“逋儿迸!人都杀来摆起了,还开玩笑?”李茂盛爆炒豆子似地说道。“虽说郭老爷不是普通老百姓,但也不可能找军兵硬来。况且,打是打不赢的,只有告,告才把他们告得赢。人整死了,大气都不出一口是窝囊。闹是傻子,告才是聪明人。”
“反正里面复杂,没那么简单。”王铁匠看着郭员外,说,“郭老爷,你说是么?”
“别听王铁匠的。这些事情,只有知书识礼的人才知道。跟没有知识的人说道理,只会把口水浪费。郭老爷,趁县太爷刚刚走拢,抓紧时间写个状子出来,保险,递上去立马搞定。”
十个说客,没如一个戳客。一向都被李茂盛任意摆布的王铁匠,今天偏偏不听话了。
李茂盛心里一急,就在胸口上咚声一拍:“不是吹的,如果搞不好了,你把名字给我拿来倒改。”
“李大爷,你知道么?”王铁匠说,“正县虽大,可是死的死,跑的跑,走出去连老百姓都看不到几个,县太爷来吃什么?连一点油水都没有,哪一个县太爷愿意来吧?是你,你干么?说来都不诱人。”
“王铁匠,你真想讨骂呐。我们明明在说正事,你却偏偏要来多嘴。少说几句好不好?”李茂盛批评王铁匠后,又回过头来,说,“不瞒你们说,我李茂盛,马上就要翻身了。”
“屁才翻身了,哄鬼。”王铁匠挨李茂盛批评,心里面很不舒服。“我记得你上午都还不敢出门呢,翻什么身嘛?”
“难怪别人都说你没素质。”李茂盛上前一步,装模做样说道,“你又不知道哇,这个县太爷,我熟,熟,熟得很。再早,我们就是老朋友了。”
“我知道,李大爷交际广。”王铁匠见李茂盛说话高傲,便用鄙视的目光把他看了看。“凡是有点名气的,都是你的老朋友。”
“是噻。”李茂盛以为王铁匠转过弯了,可他立刻回过了神来,“王铁匠,你娃娃考我的反应是么?什么时候学起的,讽刺我来了?再乱说话,看我脾气嚯。”
“李大爷。”王铁匠半开玩笑半认真说,“岂敢,岂敢。”
这一次,王铁匠安心要撤李茂盛的台,李茂盛也就拿他没办法。张端公眯起眼睛,冷眉冷眼看李茂盛表演。孙大贵是侧边人,埋着脑袋不说话,但他却在暗地里看李茂盛的笑话。
“郭老爷,状子整巴适,我把所有事情都放下,专门给你跑一趟。只要我出面,保证没问题。”
“什么没问题哟?尽说那些不切实际的大话。”王铁匠又抬李茂盛的杠子说,“随便你的状子写得多么完备,我可以说,泡泡都起不到一个。不信你试。”
“我还是觉得,”张端公的喉咙,早就有些痒了。他心里道:起码要知道凶手是谁吗,状子才好写嘛。眼下究竟谁下的毒手都不知道,告谁去?再说,就算你知道是谁干的,你告得了军兵吗?这个世道,军兵、县官都是一丘之貉,状子有什么用?“不要枉费心机了。”
“大家都知道,村子里面死了那么多人。”王铁匠说,“有谁写过状子呢?”
“王铁匠,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专门戳我的敏感处。诚心要反起干是么?我问你哇,村子里面,哪个敢跟郭金山比?人家郭金山说地位有地位,说银子有银子。是不是嘛?”
“这点我相信。可战乱年代,社会混乱到了极点,状子写来有什么用?”王铁匠说,“最终还是只有白费。”
“你看这里头,就你跟张端公,一唱一和,专门捣蛋。谁都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就你们这些没有当过官的人,怎么也搞不懂,我真把你们没办法。随便哪一个当官的,将将上台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露一手,做点事来摆起让大家口服心服。这个时候把状子递上去,正好是个机会。加上我跟他两个关系不同了,还有什么问题嘛?”
李茂盛遇到王铁匠和张端公不吃他那一套,渐渐乱了方寸,废话连篇。“郭金山,你要听我的呀。这个时候,无论旁人怎样挑拨你,千万不能歇气呀。你要知道,趁热才能打铁。如果冷落了,以后谁来帮你这个忙嘛?再说,写一个状子,既不费油又不费盐,最多就喊陈秀才赶个夜工。不是吹的,搞这些事情,只有我才办得到。如果以后才知道要找我,那就要看我心里头高不高兴了。”
李茂盛讲得满嘴白泡翻,但始终没有把郭员外说通。
“说句真心话,你李大爷……确实为我们这家人……费了不少心血……我知道。至于……状子嘛,还是算了。明摆起的,我……斗不过他们……如果再把老命给我陪进去,我还有个娃娃……”
郭员外清楚,李茂盛说去说来,其目的,就是想敲诈一点钱财。郭员外被李茂盛纠缠了很长时间,实在有些累了,就想给点东西,把嘴他堵着,免得他说一遍又一遍,让人听得厌烦。可郭员外正要把话说出来,他转眼一想:不行。这种人本来就想占便宜,吃到利活了,有一次就有二次。如果这次给他脸了,以后经常都会找借口上门来。于是,他又把话峰折了过来:“你的好意我领了,还是等我清醒一下。”
郭员外正在婉言谢绝李茂盛,周大爷提着烘篼,急匆匆走进门槛,大声嚷道:“郭老爷,曹二爸他们回来了。”
“咹?”郭员外偏起脑袋问道,“你说哪个回来呐?”
“曹二爸他们回来了。”
“曹二爸他们?”郭员外乘机站起身子说道,“噢,进屋来,进屋来。喊他们进屋来。”
尽管李茂盛自命不凡,却还是有所怕惧。曹兴一到,他立即闭了嘴巴,再也不提写状子的事了。等曹兴劝郭员外告一段落,又才与曹兴搭起白来。
“好久不见曹二爸,这段时间把哪里去来呢?”
“不好意思,逃难,跑到山里面去来。你李大爷,又把哪里去走了一转呢?”
“知道外面困难多,就在附近跑了一圈。”
李茂盛在曹兴面前夸耀,曹兴说:
“哟,你还狡猾哩。走得不远,自然玩得舒服。难怪作一身膘,长得这么富态。”
李茂盛听出曹兴是在说颜色话讥讽他,便嘻嘻一笑,说:“不吃瞒心食,想瘦都瘦不下来,没法。”
“李大爷这些,脚步那么金贵,今天怎么舍得把这里来耍呢?”
“回二爸的话,听说郭公子出事了,专门来给郭老爷帮点忙。”
“嚯,李大爷还真活泼呢。”曹兴早已猜出李茂盛的来头,他车过头来,高声说道,“郭老爷,人家李大爷专门过来给你帮忙,你要多谢李大爷哦。”
曹兴把“李大爷”几个字说得抛文调武,郭员外自然听出了名堂。
“李大爷,道谢了,道谢了。”郭员外顺水推舟,说,“人已经埋了,我也想休息一下。”
“那好,既然郭老爷他想休息,”曹兴站起身来说道,“我们就不打扰了。”
李茂盛见曹兴要走,也不得不站起身来。郭员外趁势说道:“各位慢走,李大爷慢走。”
李茂盛心里痒痒的,可又找不到借口说事,走出房门,方才回头丢了一句:“郭老爷,我给你说的事情,一定要抓紧哦。”
打走了李茂盛,大家来到竹林里面,曹兴说:“这个李茂盛,人品真的太差了。竟连遇上这些伤心事,都想来捞点钱财。”
江泥水匠说:“敛财敛物搞惯了,大粪走旁边过都想蘸来尝一下。”
马马儿跟在旁边,听大家议论欺负他的秃顶男子,他也插了一句:“你们说的那个人,确实坏得很。”
“看哇,几岁的娃娃都知道。”周大爷一句话,就把李茂盛的为人说清楚了,“心术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