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与低下头,神情慌乱,手不断揪着衣服直到揪出皱褶。
没有勇气啊,哪怕现在的一切都让她痛苦到麻痹自己的心灵来逃避,但是一想到对母亲的爱,张与就没有勇气离开这一切成为迈亚。
她只做得到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偶尔在钟阳和忒休斯的身边成为迈亚,这是她未来无望的漫长人生的片刻休憩。
那如果一开始就不存在迈亚,不存在钟阳,不存在忒休斯的话,现在的自己会怎么样?
“我……我……”
忒休斯皱着眉看她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感觉不太对劲,半蹲在面前看着她。
张与的呼吸此时前所未有的急促,黑色的瞳孔微微涣散寻不见焦距,像是陷入了一场无法摆脱的噩梦之中,忒休斯按上她的手臂时能感受到那不合常理的颤抖。
“张与,你怎么样,”忒休斯焦急地问道,本来以为只是不够深入的问题结果反而是最危险的那个吗,“别再想了,闭上眼睛,跟着我一起呼吸,就像这个节奏……”
忒休斯捂住了她的耳朵,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让她看不见除自己眼瞳以外的其它事物。与此同她悄悄动用灵魂的概念试图平复张与不正常的情绪,接触到张与灵魂的时候,忒休斯差点没来得及压制就遭到反噬。
简直就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炸弹一样。
在平复一点点情绪之后,张与像是从噩梦中看见了一点光芒一样,稍微恢复了行动的能力向前倒去。
忒休斯稳稳接住了她,而张与双手已经从揪自己的衣服改成抓住忒休斯后背上的衣服,力气大的惊人,就像是溺水的人看见了浮木一样。
忒休斯缓缓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别想了,别想了。”
这个简单问题下蔓延出的可能性,对现在的张与来说似乎还是太过庞大了。
……
在张与好转过来之后,忒休斯试图把她送到了门诊部的临床心理科,尽管张与已经说过很多遍自己不需要了。
();() 但忒休斯指了指张与的衣服,又让她看了看自己的后背:“你需要,你被攥成那样的裤子和我被你抓成这样的衣服说你需要,我看过了今天是吴医生值班,你现在就需要。”
“吴秋焓医生这个点快下班了。”
“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实在不行能去食堂找她,她既然来了那肯定是去食堂吃完饭再走。”忒休斯用不容抗拒的态度几乎是拖着张与往门诊部走。
张与竭力挣扎,再三强调:“忒休斯,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只是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躯体化而已,缓过来了你就算把我放在最精密的仪器上也查不出问题的。”
“不是经常有把自己气出病的例子吗,比如乳腺之类的。”
“该查的病我早就查过不知道多少了——”张与哀嚎道。
事实确实如此,张与在知道躯体化这种专业名词之前,身体总是莫名其妙出现各种各样的疼痛,包括但不限于耳鼻喉心肺胃。尤其是张与本身就有胃病,一到情绪过激的时候,她会自动把这些都推给身体来承受。
初中刚入学军训的时候,她因为首次和这些陌生的同学一起军训住宿,每天胃抽搐着疼,一共七天的军训她有三个半天都在诊所。以至于最后班主任悄悄跟张月白说了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想偷懒在装病。
结果就是这个怀疑的种子在张月白心里种下来了,之后很多次生病她都怀疑张与是在装病想休息。大部分时候张月白还是会顺着张与给她请假去医院的,可是每次张月白都会试探着问一句“如果你想休息,可以不去医院,我直接给你请假”。
而到了医院,无论做多少次检查也没有异常,甚至检查结果比一般人还要好,只是每天病怏怏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可是真的很痛,全身都在痛,时不时环绕在耳畔的鸣响和在耳内的刺痛,胃部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的抽痛,再加上最依赖的人的不信任,让本就严重的病情雪上加霜。
张与看着想把她往门诊部拽的忒休斯,不禁有点怀念,在自己最开始病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紧张着的。
();() 想到这里,张与卸了力,放弃了挣扎,顺着力气直接倒在了忒休斯身上。
“张与,又提不起劲了吗?”忒休斯像是要直接把她扛在背上,不去门诊部了,直接改去急诊部。
怀中传来了嗤嗤的笑声,忒休斯看过去,张与的脸上似乎有着怀念一般的神情。
忒休斯叹了一口气,把她扶回了长椅上,问道:“真的没事,不是硬撑?”
“真的,不信你自己检查一遍,”张与朝她翻掌以示随你便,“呼吸平稳,心跳正常,只要我情绪不激动的时候,我看得比任何人都开,身体比绝大部分人都好。”
“你这话换一下就是在说,只要我没病,我就比绝大多数人都健康一样。”忒休斯感觉自己的眉角抽了抽,有时候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她崩溃的时候自己想安慰但无从下手,她恢复过来看着没事但自己也分不清是不是真的。
“这话倒也不算完全错。”
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冷静声音,深棕色的长发扎成马尾随意垂落,如果没有光映着就接近黑色的墨绿色眼睛,正是今天值班的临床心理科的吴秋焓医生。
吴秋焓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给张与:
“喏,吃点甜的有助于你情绪稳定。”
张与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已经被塞了一根棒棒糖。可她并不擅长解开棒棒糖的外皮,每次都是忍无可忍拿牙咬下来的。现在两个外人在这里,当着她们的面上嘴也不太合适。
吴秋焓握住了她的双手,指导道:
“不要急,这种棒棒糖不难弄开。
“像这样,一只手捏着棍这里的皮,另一只手捏着上面的那层外皮,然后顺时针扭。”
以往费劲许久也弄不开的外皮在吴秋焓的指导下一下子就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