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黑泥中翻滚着的脸,也像是狰狞无声的哀嚎,扭曲着在向外人诉说它们的绝望痛苦。
一只黑色的手掌,从黑泥里伸出来,死死抓住司机的脚腕,力气大得似乎想要把他也拖进泥浆里,承受和他们一样的痛苦。
司机大惊,连忙慌张的踹碎那种手。
那只手的残骸也随即落进黑泥里,重新融为一体。
但先是一只手,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数不清多少手臂甚至是漆黑的骸骨人形,在从污泥中缓缓站起身,一双只剩下眼白的无神眼珠,死死盯着司机,在怨恨他――为什么,我死了,你还活着。
不允许,不允许不允许不允许……要把整个世界,所有活着的人,都拖进我所在的泥潭里,和我一起,在黑暗中永生永世痛苦挣扎,不得解脱。
我一人是痛苦。
但如果,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是不是,就不再痛苦……
那些全身漆黑的骸骨向司机扑过来,枯瘦骨爪想要拽住他,将他吞噬其中。
司机大骇,拼了命的逃跑,边跑边怒吼着出事了有妖怪!大家快跑,快跑!
可是殡仪馆里来往的死者家属和工作人员们,只是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并没有因此而行动,只是和身边人窃窃私语,猜测这是谁家的智障人士还是精神病患跑出来了。
就连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也惊讶错愕的跑过来询问情况,不明白怎么好好的货车司机忽然就疯了。
司机确实是疯了。
他抓住对方的衣领拼命摇晃,嘶吼:“你信我,信我啊!真的出事了,那东西会吃人啊!是水鬼,死了的水鬼来抓替身了!”
工作人员还想再说什么,但司机身后紧追不舍的污泥已经扑了过来。
他也再顾不得其他人,见所有人都不相信,只能自己拼了命的跑。
不敢停,更不敢回头。
沿路的人从一开始的惊奇,到看到司机身后污泥的错愕惊恐,疯狂大喊。
司机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哭,高兴的是终于有人亲眼看见那吃人鬼,相信自己的话。
哭的,是死亡。
人们在痛呼大叫,在求救。
但他们尖锐凄厉的叫喊声很快就被黑泥吞没,变得沉闷,像是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回声。
司机能感觉得到从耳边刮过的厉风,逐渐带上了血腥的气味。
冬天的北风从脸上吹过去,像刀割一样痛。但他顾不上这些了。
只是心脏,一阵阵凉,绝望而无助。
谁来,谁来救救我们……不要让我们被鬼吞噬。
司机从殡仪馆中奔跑穿行而过,遇到的人越来越少,周围也没有了声音,不知道其他人现在究竟是死是活。
可就像是鬼打墙一样,他在这逐渐空荡死寂的地方来回奔跑逃命,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逃离。
路,生路在哪呢?
司机举目四望,但只有满眼茫然。
但如果以局外人的视角去看……
亮子冰冷的站在中庭角落里,像是陪葬品的蜡像陶俑,僵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静静看着不远处的长廊下,货车司机陷在墙壁中,像是陷入了沼泽的人一般,大半个身躯都被变得柔软黏腻的砖石吞没,只剩下手脚依旧还暴露在空气中。
司机像是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依旧在呆滞迟缓的挥舞着手臂腿脚,还在本能的做出挣扎的举动,好像在奔跑。
却始终停留在原地,甚至无法减缓陷落进墙壁的度。
亮子就这样直愣愣的看着,面无表情。
对于死亡,已经习以为常。
而在他身边,却是殡仪馆里唯一的吵闹声。
他任由黑子跪倒在地,在自己面前哭嚎,却也无动于衷。
“老天爷啊!到底生了什么,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黑子几乎崩溃。
不到半个月之前,他还是有着普通但是吵吵闹闹也还算幸福的一家,可就在这短短的几天之间,天翻地覆。
大喜大悲。
似乎从他从实验室拿走粉色宝石开始,他的人生就无法停歇的驶向不可回溯的未知方向,一切都被彻底改变了。
先是宝石带来的暴富喜悦,然后就是家人身上出现的古怪症状;。
媳妇变得僵硬而没有感知,在家中像是蜡像一般,整日枯坐,连动也不动。
儿子陷入了漫长的昏睡,却连呼吸都在日渐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