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是半个熟人,拌一回嘴,老马就央牢头:“到了日子借我躲一躲,要是他,我再出来。”看在礼物的面子上,牢头答应了。
到了约定的日子,祝缨与老马碰了个头。
老马见了她,放心地从角落里闪了出来,一挑拇指,道:“三郎,果然是个能人。”
祝缨对他笑笑,道:“我找你来着,牢头说你已经出来了,我又不知道哪里寻你。巧了,遇到个猴儿,本也没指望他能认得你,不想真的认得。”
老马道:“这猴儿怕是在你这儿折过手吧?”
祝缨笑而不语。
两人重又搭上了线,祝缨又问他一些老穆等狱友的消息,又问老马近况。老马道:“如今太平多啦,我们又不能做别的。我倒还好。他们那些好发狠的,都收敛了,竟有些无聊了。都说他们狠,可这世上,没有狠得过官府的无赖。”
祝缨道:“走,吃茶去。”
“吃茶还约我在这里?”老马也是大着胆子回了一句,“快宵禁啦,吃不得吃不得。”
他慢慢地走上前,微微弯了腰,又说:“我想过三郎必有一番作为,万没想到三郎这般有能耐。”
祝缨道:“混日子罢了。京城什么样的人物没有?”她见老马也不肯吃茶,时候也确实不早了,也不强求,与老马边走边聊。她也不求老马就看着一同坐过牢的份儿与她推心置腹、生死相交,先搭个线。
老马道:“是呢。王京兆就是个人物,在他面前,如今我们可都不敢动了,个个都要现形。”
祝缨一笑,道:“那你靠什么营生呢?”
老马道:“还有些积蓄,有些积蓄,够了、够了。”
祝缨也不再逼他说话,说:“我又不会吃了你!也不叫你卖了谁,你再这样可就没意思啦。”
老马嘿嘿一笑,搓了搓手:“三郎什么都明白,又何必再说下去呢?三郎以后要有什么差遣的,只管叫人告诉我一声,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咱们走的不是一条道,见多了,对三郎也不好,我也难处不是?”
祝缨道:“你总得给我个人或是个地方,好找着你不是?真要我满京城翻一遍么?”
老马连说不敢:“西市外面一个茶楼,一张红色的幌子,写着蔡记。去说找老马就成。”
祝缨又问老穆等人怎么样了,老马道:“他?近来不在街面上了。”并不讲老穆的去向。
祝缨叹了口气,道:“也罢,你要不自在我也不押着你在这儿说话了。”拿了一块银子给他,说是给那个偷儿的,估计那小子也得吓得够呛,叫那小子以后有眼色一点,别太嚣张。
老马收了银子,对祝缨拱一拱手。祝缨道:“你别跑了才好。”
老马道:“我这把年纪,能去哪儿呢?”
祝缨道:“路上小心。”
老马咧嘴一笑,转身就没影儿了。
祝缨摇摇头,往杨仵作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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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老马碰过面之后,祝缨在路上有几回觉出有人跟踪自己,回头一看,认出来是几个偷儿,冲他们一笑,他们便一哄而散,此后便清净了许多。
祝缨还是往各庵堂里跑,京城的尼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一时半会儿也见不完,她也不着急,按部就班地不时蹿几个庵堂。有时候不小心“误入”了和尚庙,她也进去走走,与里面的小沙弥说几句话。
那一边,陈萌也查到了花姐买的尼姑度牒的法号,也派人往庵堂找挂单尼姑,终是没找着。
又过了半个月,陈萌也知道祝缨得闲就去阉堂,他与冯夫人的嗣子都在暗中找花姐,两人碰头时不免提起仿佛有人也在庵堂找人,略一询问便知是祝缨。
陈萌道:“他倒是个有良心的人,又有恒心。可惜这样的人主意太稳。”
冯大郎道:“是个好人,可惜没缘份。现在后悔也晚了。早给了他,哪里有现在的事情?说来妹妹也不容易,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陈萌道:“大半个月了,还没找到,怕是已经出京了。”
冯大郎深以为然,道:“多半是想念她养母了,将人收回来吧,专派人沿途搜寻,往老家那里找。”
陈萌道:“不错。我再叫那里的人多留意。”
陈萌和冯大郎也没别的头绪,只能寄希望于花姐是返乡了。两人这边收了人,又为花姐叹息一番,二人与花姐相处时间不多,但这个妹妹确实是个可爱的人。冯大郎不太想回府,回到府里,老婆受了气要对他诉苦,他现在不太想听。冯夫人更难缠,本来脸就难看,现在就更难看了。
陈萌却在想着一件事:祝缨虽然是个芝麻小官,不过看办事还是有点干练的样子的,就此成了陌路人未免有些可惜。我虽回到京城有了些朋友,毕竟离开得久、交情不深。那些朋友固然不可疏远,这能干事的人也不能放松了。
不趁着祝缨还是人微言轻的时候结交一二,难道要等他出息了再烧热灶?
两人各怀心事,但是因为对冯夫人都有点小小的不满,又因为共同寻了花姐大半个月彼此之间倒亲近了一些。
又过数日,两人派出京的人依旧没有回信,倒是府城的黄先生有信捎来,言道:于妙妙的坟茔完好,并没有什么别人拜祭的痕迹,他会继续盯着的。
陈萌将书信看了又看,不由叹息:沿途驿站也没个消息,看来冠群遇到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