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鹤道:“倒也不可因为他素行不良就冤枉他杀人。去案发地点看一看吧。”
祝缨却说:“京兆容禀。”
王云鹤道:“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祝缨又把女尸看了一看,女尸已然与前一日有了些许的改变,她看着女尸毁掉的脸,说:“是有个疑问——怎么能确定死了的就是莺莺?这脸还能认出人吗?谁认的尸?”
张班头道:“五娘认的,怎么?她还能认不出来?”
“凭什么认的?”
张班头道:“这我哪知道?”
王云鹤道:“不对,这个还是要问明白的。”何京也说:“要再审五娘。”
祝缨道:“真的倒还罢了,假的是从哪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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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又去了五娘家,五娘家昨天到底没招到客人,只盼着赶紧结案,她把屋子再一打扫。兴许还能招到几个爱好猎奇的客人,补贴一下家用之类。她已然急得开始想,是不是要拿这个当个噱头?后来又想,还是不要了,还是找个和尚道士做个法事,把屋子重新装一装再开业吧……
何京到来都够五娘喝一壶的,王云鹤一到,她也不免有点腿软。这些人却没有一个有心情与她周旋的,到了便直接去看现场。
王云鹤对祝缨道:“你可仔细看,有什么疑问只管说。”他还记得祝缨当年为了曹氏案子走访的事儿。
祝缨道:“是。”
她这回是有准备的,要看什么、需要什么工具都先想好了。她先让人拿一架梯子,架到院墙上从高处观察一下整体,同时看看院墙有没有近其爬过的痕迹。接着才是执一根竹竿,又取了一轴红线,这才步入这个小院。
小院与普通住家的小院子布置相仿,只是没有什么厨房、水井之类,其精致漂亮比祝缨现在租住的还要贵些。
一年租金至少得五十贯。祝缨想。
她一点一点地看着地面,幸尔这几天没有下雨,京兆府也守着没再让人进来,一些痕迹还没有被冲掉。祝缨小心地绕开了地上的痕迹、脚印,她不停地在地上画出浅浅的圈,圈住一个个的脚印。王云鹤留意看她画的这一串,看出是人的行动轨迹,他轻轻点头,道:“莫要踩了她圈的地方。”
祝缨先不去正房,先去两厢。左右两边的厢房原本也住着人的,现在都被驱到别的院子里住了。两厢的陈设略陈旧一点,看得出原物也还不错,床上还有不及叠好的被子、妆台上有些凌乱,她拿竹竿拨一拨,发现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问道:“东西是你们带走的?”
外面五娘赶紧问她的女儿,王云鹤也问张班头:“可有人趁乱搜刮?”
张班头赶紧说不敢,五娘那边妓-女见状也不敢撒谎,说:“是我们带走了的。”
王云鹤就让她们核一下物品,看数目是不是合得上。
妓-女们的房间里,祝缨看出了七、八种男人的脚印,但是没有马某也没有周游,且不属于这家中任何一个男子。
两厢看完了,再慢慢一路圈到了正房。正房至今仍香气扑鼻,香气中又夹杂着一丝血腥味,浅淡,难闻。床柱下散着一串解开的红绳,床前一滩血,床前小几倒了,上面的一个瓷花瓶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瓣,又有一个矮几,上面好些奇怪的东西。
这里的地面铺着水磨砖,血渗进了砖缝里。
王云鹤看着这地砖,心中微有失望,他本希望祝缨能从中看出些什么,泥土的地面还容易些,这样的地砖,恐怕是难了。
这会儿是个大白天,祝缨看了看门窗,问:“门窗当时是关着的吗?”
五娘等人都说:“记不清了,当时一说死了人,都赶了过来。许是关着的?还撞了门?窗子就记不得了。”
五娘的儿子说:“是关着的。窗子也是关着的。不然,从窗子就能看到了,不用拍门叫人。”
王云鹤点头,问祝缨:“还能看出什么来?”
祝缨拿红线把床周围一圈都圈了起来,蹲下来反复地看,说:“来了不少人,他们几个都到过。”她拿竿子指了五娘一家、两个妓-女,又说另还有八个男子的脚印,听得人一愣一愣的。五娘更是疑心:有多少人来过,我且不记得,他竟能看出来?她瞪大了眼睛,只看到水磨砖的地面上一片极浅的蒙蒙的仿佛有点鞋子形状的印子。
祝缨已经觉得很满意了!这里的脚印比门口、院子里的少了许多了。当时,院门口围了几十号人,院子里得进了二、三十。屋里只有这几个人,算不错的了。
祝缨又从这八个男子的脚印里,分辨出了五个衙役。张班头心道:怪不得敢这么狂,原来是真的有本事,平常见他老老实实向我请教,还道他是个雏儿,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
鲍评事道:“要是当晚两边的客人,可就难找了。”又看妓-女们,要把她们带回去审问。
五娘忙说:“马将军的事儿,谁敢在一旁听着、看着?嫌不瘆人么?马将军留宿的时候,她们接完客就去别处歇下了。”
张班头又代上官们喝道:“你上回怎么不说明白?!非要问了才说?!”
五娘道:“没问,不敢胡说。”
王云鹤等人也都叹气了,只得记下,等会儿要再仔细地问一问。祝缨又慢慢地往后门走去,出了这房子,她就又能在地上画圈儿。一气画到了后面的小门那里,现在小门也被从外面封住了,不过门栓是在里面的。
她这一遍算是看完了,重又回到屋子前,让鲍评事进门:“把门插上。”
鲍评事搓搓胳膊:“干嘛?”
祝缨道:“看看能不能从外面打开。”
从外面开门、开窗的事儿是不太难的,一根铁丝或是一根簪子,有时候是一片铜片或者木片之类,都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