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不知道,一个周到的东家已经做好她考试不过的安排了。金良扛着书箧,她就顺手从街边买了两个胡饼,塞了一个到金良的嘴里,自己也咬着一个吃。
两人嘴边带着胡饼渣子回家,遇到沈家的仆人被来福送出巷口。
来福跑上来接过金良肩上的书箧,道:“这是沈大人家的人……”
金良眼睛一瞪:“他们来做什么?”
沈家仆人尴尬地道:“误会,都是误会。将军慢走,我们回去复命。”他们与祝大、张仙姑并不相识,来福开了门,祝大两口子探头探脑看了两眼就缩回屋子里了,金大娘子接待的他们。
金大娘子也没好话,将祝大两口子挨了三顿打的事说了,沈家仆人听得全没了主意——不是说只是冯家打了一顿退婚了吗?怎么我们家还打了他们两顿?
六神无主地辞了出来。
金良道:“三郎,咱们回家去!”
留下沈家仆人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知所措,过了一阵儿,猛地拔退就跑回家报信!
沈瑛回到家里,得到了一个比前一天更糟糕的消息,将门上仆人拿来拷问,估摸着日子——祝缨在牢里的时候,祝家夫妇来登门求助,被打走了!
沈瑛肠子好险没悔青!全家人都在看着他,他不能失了场面,说:“来人,去陈府,请大郎过来说话。”他要让陈萌做个说客,去探探祝缨的口风,亲事是很难再继续了,可也不要再结仇了!
在府城的时候,他看不上祝缨,到了京城还想拿捏一下,如今祝缨显见是要跟着郑熹了,以祝缨的机灵,混不上心腹也得是个干将,就不能让他有怨气在郑熹那里给自己上眼药。
陈萌听了原委,也是无语,半晌方道:“事情怎么都凑到一块儿了?好,我去!”
他第二天就到了金良家,金良不跟着郑熹出差的时候生活十分规律,他十天里有一天休沐,其他时候都住在城郊大营里。他的假期也快结束了,正在家里收拾带去营里的包袱。
他将自己的一副弓箭留给了祝缨:“喏,说要带你去选弓箭的,又耽误了,这张弓不错,你别总坐着看书,头疼了。功夫还没忘吧?”
祝缨笑着接了。
“我明天到府里辞行就得走了,府里的路你也认得了,门上的人也认得你了,有什么事儿就去那里求救。”
“好。”
两人有说有笑的时候,陈萌登门。
金良很慌张,说:“我去见他,你别……”
祝缨道:“他是来见我的!你拦着,他反而要多想,疑你从中作梗。还是我去吧,总要把话说明白的。我不杀他。”
陈萌也是个斯文公子的模样,祝缨再见他时,又与初到京城的那个下雪天不同了,陈萌显得深沉了不少。
两下见过礼,陈萌就说:“三郎,惭愧惭愧,我才知道你与姨母生出了些误会。”
祝缨道:“昨天,家父家母在令舅令姨那儿各吃了一顿棍棒,令姨命家父签了退婚书,两下各执一份。白纸黑字,哪有什么误会?”
“误会误会,舅舅使我登门,向三郎致歉来了。”他又带了仆人,携了不少礼物。
祝缨道:“令舅慷慨,七、八天前还多赏了一顿棍棒,免得我们再打秋风。”
这事儿陈萌都知道,太阳穴上一抽一抽的疼,说:“都是这起子小人!狗眼看人低!”
他想起了自己幼年时家中的势力眼仆人,越骂越狠。金良道:“大公子,你跑我家来骂谁呢?”
陈萌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说:“见笑了。实在是来道歉的。我要知道了,断不会让这些事情发生的。舅舅要是知道,也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的。”
祝缨心道:我听你鬼扯!周游挨罚的事儿,你们在朝里会不知道?他为什么挨的罚,你们能不知道?我下狱的事儿,你们必然知道却只字不提,可见心地坏透了。
她也能猜到了陈萌的来意,但是不肯马上松口,说:“你们让不让,这事儿都已经发生了,如今你我再无瓜葛。您也不必再来。那话怎么说的来着?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三郎!”
祝缨道:“大公子,你是圣人门徒,亲生父母被人殴打了,子女可以原谅这个人吗?”
陈萌哑然,道:“你这又是何必。”
祝缨道:“大公子,请吧。”
金良咳嗽了一声,道:“你们两个还是把话说明白。”他拼命要给祝缨使眼色,因为陈萌不止是沈瑛的外甥,他还是丞相的儿子,祝缨顶好不要现在就开罪陈萌。
祝缨道:“好,那就说明白。东西带走,从此两家不上门。我们小门小户,高攀不上你们高门大户,还请高抬贵手。”
金良道:“大公子,话说到这样也该差不多了吧?姓冯的事儿,你们姓陈的、姓沈的掺和什么呢?”
陈萌面色微变,拱手道:“看来,我这说客做得并不好,竟觉得你们两边说的都有道理了。”
祝缨做了个“请”的手势,陈萌也是好涵养,回了一礼,带着人走了。
金良对祝缨道:“这些礼物呢?”
“还回去吧,一个子儿都不要他的。”祝缨说。
金良就让来福雇个车,将东西送回了相府。祝缨道:“这事儿不必告诉我爹娘了。”
“行。”
陈萌来了这一回并没有影响到祝缨和金良,祝缨还是去读书练字,金良还是收拾行李。
第二天,金良去郑府辞行,向郑熹提到了陈萌。
郑熹道:“他?他自家的家务事还没弄明白,就帮着舅舅惹事生非去了?你回营吧,明天我见着了沈瑛,说他一句就是了。”
“哎!”
金良回家带上行李,得意地对祝缨道:“七郎答应给你和冯家的事儿收尾啦!”
祝缨道:“你可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