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却连续几日出现在病房里,摆出一副侄子替大伯临终尽孝的模样。
施婳与贺家老四其人几乎算是完全不熟,只听闻他手腕狠辣,城府颇深。反倒对跟随在他左右的五爷更耳熟些。
贺家老五贺崇德贪权好色,而且素来有不服贺砚庭掌权的名声在外。
施婳以往从不过问贺家的争斗,她自持是半个外人,只与贺爷爷相关。
而今日,这些人眼底的贪婪明目张胆,字里行间夹枪带棒,一字一句都意图迫使贺砚庭做主提前公开老爷子的遗嘱。
众目睽睽下,施婳头一回开了腔。
她声线平稳,冷静沉着:“爷爷的遗嘱由韩律师代为执行,依照爷爷的心愿,只要他还在一日,遗嘱就断然不会公开。”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汇聚在她身上。
贺秉琛眯了眯眸,阴沉的面容下蕴藏着令人难以琢磨的城府。
这几日以来,施婳与贺砚庭的婚事算是在贺家上下彻底公开,原本应该掀起轩然大波,但因着有老爷子的病横在这,愣是没人发作。
会议桌上几个分量最重的男人面色各异,半晌无人出声。
倒是白思娴按耐不住,意味深长地开了腔:“施婳,你一介养女,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是,你是攀上了老九,我也无可指摘,可是如今事态有变,你四叔在董事会得了几票赞成,今后贺家还真就未必是你家老九说了算。”
有白思娴开口在前,那几个本就暗怀鬼胎的人终于露出尾巴。
贺秉琛面色阴森,只静静端详着施婳的脸,倒是并未出声。
可他一旁的老五阴阳怪气当了嘴替:“赌。狗和妓。女媾。和生下的货色都能当家主,还娶了个不明不白的养女,咱们贺家的家风若是不趁此正一正,今后还真是要天下大乱了,四哥,您说呢?”
他声音并不高,地道的京腔用以刻薄讥讽,侮辱意味十足。
居于会议桌主位上的男人尚未有所反应,周围某些人甚至不敢直视他的脸色。
这老五说话也是太过,虽说现在老爷子快不行了,时局动荡,贺家今后谁当权兴许会有变数,但贺九的威望摆在这儿,就算京北这一块他让出来些,在国外依旧是动动手指头都能掀起天翻地覆的权势。
争归争,斗归斗。
除了嘴毒心歹的老五,旁人谁也没疯到敢正面与贺九起冲突。
果不其然,连这次上位势头最凶的老四也皱了下眉,脸色不善。
私家医院的临时会议室不算大,空气倏而静得诡异。
所有人都在等待贺九的反应。
他眼皮都未曾撩起,修长的指骨正捏着一支钢笔把玩,漆如深潭的眸底晦暗莫测,叫人胆寒。
正当众人
噤若寒蝉之时,只见那身量娇小,素着一张脸的养女忽而毫无征兆地站起身,哗地一刹扬起胳膊——
事情发生得未免太快,旁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只见方才那大放厥词的老五贺崇德此刻被兜头浇下满头满身的茶水。
金骏眉的褐色茶汤浓稠,茶香馥郁,因为刚斟满不久,甚至还散发着腾腾热气。
这一刻却满满一盏尽数泼在了男人的脸上,他身上价值不菲的麂皮绒唐装夹克被毁得彻底。
施婳近日来清减的身子站得笔直,清如山泉的眼里没有丝毫惧意。
她声若黄莺,一字一顿透着浓浓的告诫意味:“五哥,你年岁不轻,却连话都不会说,我替我丈夫帮你漱漱口,不谢。”
男人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瞳,咬着牙,几乎目眦欲裂:“施婳,你敢放肆,信不信我……”
贺崇德从这走出去,京圈里谁不点头哈腰恭敬道一声“五爷”,便是他在生意场上没多少能力,这些年却也仰仗着老四混得像模像样。
又有年纪辈分摆在这儿,平日里都被贺家小辈敬着,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他几乎失去理智,一脚蹬开座椅,朝着施婳大步迫来。
眼看着场面即将大乱,白思娴心里也颤巍打怵,摸不准事态会朝着怎样的方向发展。
她心下大骇,万万想不到多年来显得安静怯懦的施婳,竟然有这样狠辣的一面。
有一个瞬间,她甚至觉得施婳与贺砚庭在某个角度很相像。
“五叔,您消消气,爷爷还病着,都是一家人,以和为贵……”
除了贺珩硬着头皮劝阻,旁人断断没有敢轻易开腔的。
眼见着人高马大的贺崇德逼近了施婳跟前,静得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骤然响起一道森寒的警告——
“今日我夫人若是掉一根头发丝,谁都休想从这全须全尾地出去。”贺砚庭端坐于主位,深隽雅贵的面庞无波无澜,也无怒意,只牵住了施婳的手,不露声色将人护下,“老五,你尽可以试试。”
而这番状似轻描淡写的口吻,却足以令整间会议室鸦默雀静,人人都相顾失语,如临深渊般战战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