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古秋笑盈盈地、慈爱地、怜悯地看着她:“缇师侄啊……可怜的小婴啊,你莫非以为,你师兄还在吗?”
缇婴怔一下。
她虽然知道杭古秋必然在分她心,乱她意。但他语出,她到底年少,克制不住地就用余光去瞥身后长立的江雪禾——
他目光温润安然,平心静气。在她看过去时,他还对她笑了一笑,以示安抚。
缇婴却有些心慌。
而杭古秋乐于解答她的心慌:“时至今日,你还在自己骗自己吗?江雪禾早就死了,在去年年末那个你拼命救他却救不到的夜晚,他死得彻彻底底!
“你想复活他?你的大梦术根本没有修成吧?你拿什么复活真正的他?”
杭古秋儒雅非常,恶意满满:“而且,你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是什么吗?你怎么复活真实的他?那是你我这样的蝼蚁可以肖想的力量吗?那是他吗?”
缇婴怒道:“你胡说!”
她道:“师兄就站在我身边!师兄跟我一起,师兄一路保护我……如果他不是他,如果他是
()你以为的那种东西,他怎么可能保护我?”
杭古秋轻蔑地看着她。
他看少女身后的少年,目光中带着敬畏,也带着恐惧。杭古秋喃喃道:“这正是天道的无情啊……
“小婴啊,你以为我筹谋多年是为了什么?千年前,我的飞升被你打断,这全是因为他偏私你!我不服气,可我不是你们对手,不是他对手,我只好躲……后来我被救下,我才知道,这件事多么荒唐——天道有私!”
他的眼神由温润变得森寒,阴鸷。
而在场诸人,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却懵然地,跟着他的话,一同看向那安静站立的江雪禾。
那少年如此淡然,如此优雅。他掀起眼皮静静听杭古秋说话,眼波清光涟涟……他分明是江雪禾的模样,江雪禾的脾性,为何杭古秋却说他不是?
杭古秋敬畏地看着那少年:“这真是太荒唐了。天道怎能有私?天道若是有了私情,那我们算什么?人间小吏有了私情尚且会假公济私,何况天道!我决不允许天道有私!
“若他一直存在,我是不是永远赢不了你,永远成不了仙……幸好,天命没有抛弃我。这些年来,整整千年,你以为我算的是什么?
“我要让你们堕落啊——
“我要江雪禾回归无情,丢弃‘江雪禾’这个名字,变成高高在上的他!那样的他,对所有人才是公平的。”
缇婴:“你做梦!”
杭古秋冷笑:“你这样的小姑娘,才是被他骗了吧?他生生世世都要为恶,都要体会苦痛、鲜血、杀戮、堕落,体会人间诸苦,体会被叛、被弃、被恨。只要按照我们的计划,他总有一日会对这样的世间失望,他会在痛苦中渐渐麻痹,抛弃这些,他会变成他应该的模样!
“可是这一世有了变化。这一世你们竟然相遇了。这也许是他给自己安排的后路吧?没关系,他有后路,我也有后手。
“他不是偏私你吗?那就让他不要偏私啊——他死在封仙阵中,为你耗尽最后一滴血。他若想‘复活’,他不想害你的话,便只会选择无支秽的路子。我太了解他了——他绝不会忍受自己被碾压,绝不会在付出一切后只愿意做个秽鬼。
“所以他一定会用东西来交换力量——血流干了,骨肉没了,灵根也还给你了,他还能剩下什么呢?是记忆啊,是对你的私心啊。
“冷漠强大如江雪禾,自信自负如江雪禾,他一定会选择用记忆来交换。可他那时未必知道,他区别于其他无情天道的,正是对你的私心,一旦他抛弃这记忆……他就在与其他天道相融啊。
“小缇婴,你看看你身后的江雪禾——你有没有觉得他冷漠呢,有没有觉得他生疏呢?因为他变了啊,他不知不觉在变了啊。
“你失去了你师兄——那一夜,你永远失去了他!他再不会回来了!”
杭古秋的笑,变得尖锐、充满报复欲:“是你弄丢了他,是你不要他。他再不存在了,再不会保护你了!而今,我拿捏你,易如反掌!”
缇婴立在原地。
她一动不动。
站在沈行川身畔的沈玉舒蹙眉,心中对这杭古秋厌恶无比。她悄悄地看缇婴——缇婴站得僵硬笔直,可她眼中一点点噙了泪。
沈玉舒想开口,被沈行川伸手一拦。沈行川看着一切的发生,寻找着合适时机。他一贯冷漠,只要他还站在这里,沈玉舒便放下一些心。
就是月奴,都担忧地看着缇婴。
月奴想帮缇婴,可月奴打不过杭古秋。
缇婴分明是一个十足娇气的孩子。
可她对敌人从不屈服,哪怕杭古秋如此摧毁她,她也不肯给杭古秋掉一滴眼泪。
可她又十分害怕,她相信了杭古秋的话——她根本不敢回头看江雪禾一眼,她生怕自己看一眼就会崩溃,看一眼就会痛哭。
从记忆碎片出来后,她确实对江雪禾有疑。
但是江雪禾又说“终有一日,我们会重逢”,正是这句话,打消了她的防备。
他怎会不是真正的师兄呢?
他给她擦眼泪,他抱她的呀。今日他们从秽鬼林出来,她听到二师兄的留言痛不欲生,也是他安慰的她。刚才她与南鸿二人打斗时,也是他在天边对付那些坏家伙啊……
缇婴从方方面面去寻找江雪禾存在的痕迹。
可她这样寻找,不正是因为她本身觉得他已经不在了吗?
她根本不回头。
缇婴盯着杭古秋,慢慢捏诀:“没关系,师兄不在了,我杀了你,想办法复活真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