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婴披着湿漉漉的小衫,发丝黏脸,小腿滴水。
她浑然不知少女青稚沾了水,落在旁人眼中是何光景;自然也不知她那样赤足沉脸地发脾气,不让人心烦,只生出另一种焦躁沉郁。
江雪禾再次试了一下自己的隐身术——他没有放松,灵力也充裕,缇婴发现不了。
他便安静地站在山壁藤蔓边的角落里,戴着风帽,垂着眼,任由缇婴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
他低着眼,能看到她玉鸽一样的脚,看到她白皙的小腿肌肤,润着清清水光。
她那样不断地走来走去,他心事便反反复复,异常的情绪撩动着他。
可江雪禾一向沉静,他打定了主意不招惹她,便无论她如何叫嚷,也不肯现身。
缇婴站在离江雪禾隐身之处不过一丈的石地上。
她脾气发得自己都累了,也不见江雪禾现身。可是那堆衣物,总不能是什么山间精怪给她叠的吧?
除了江雪禾,谁会这么多事?
缇婴蹲下来。
她冷静一会儿,山间风吹在身上,她渐渐感觉到一丝凉意,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用双臂抱住上身,眼珠转了转,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嘀咕道:“好冷。我明天会不会得风寒?”
水声潺潺,除此之外没有声息。
缇婴不甘心,又道:“就没有善良的山中精怪给我把天气变暖一点,或者干脆给我送一件衣服吗?”
天地寂静,依然无声无息。
缇婴心间冷笑连连。
她本因地缚灵的事,弄得十分不愉快,又心间踟蹰伤怀,不知该不该与师兄说。师兄如此小人行径,倒是让她忘了不开心,一心一意地想要江雪禾认输。
缇婴板着脸,腾地一下站起来。
她动作太快,热血上脸,头脑一虚,整个人便摇晃起来。缇婴摇摇晃晃,专盯着那水汽沸腾的淬灵池,只等她自己气血贫瘠下,自己一头栽进池中,摔个倒栽葱也无妨。
缇婴要掉下水时,她听到一声轻叹。
熟悉的沁雪芳菲自后拂来。
她的腰肢被一只手搂住了。
缇婴顺势转身,拽住身边拂来的随便什么纱帷,扑入了来人怀里。
她紧紧拽着那段纱,扯得厉害,把自己送到了那人怀里,还浑然不知,仰着脸,自认为凶悍而得意地盯人。
江雪禾手轻轻地托着她小腰,他想松手,她人就歪过来,他只好继续抱着。
不过师妹这样子……
缇婴看到风帽偏了偏,江雪禾的声音温润又沙哑,还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我又跑不了,还这么拽着我做什么?”
缇婴哼了一哼。
她松开纱幔,手朝上一打,挥开了那碍事碍眼的风帽。
江雪禾面上还有些没完全散去的伤痕,如同会流动的瓷器裂缝,在他脸上蜿蜒浮动。他的唇也不如往日嫣红,此时微微苍白。
真是一段冷雪。
她猝不及防地打开他风帽,他偏了脸,似想躲开她的目光。
缇婴朝前挤来。
江雪禾知道她没有旁的意思,她对自己一向如此,只是此时她衣着清凉又湿润,青天白日地朝他怀里涌,蓬蓬雪团毫不顾忌……
他脸色微变。
他稳着情绪,朝后退开一步。
缇婴是个得寸进尺的孩子。
他越退,她越要他抱。
缇婴将江雪禾堵到了山壁处,江雪禾退无可退,缇婴抓着自己手中拽下来的风帽瞥了瞥,又抬头看他,不满至极:“我为什么拽你?不是因为你在躲吗?你躲什么?”
江雪禾睫毛颤了颤。
缇婴饶有趣味地观察他低垂眉眼的模样——
他掩饰情绪时,一贯如此,温柔安静,宛如天上善心的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