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着了,祝缨吃的这饼,肉馅儿的,但是味道一闻就不那么香,手艺不咋地!
说到吃,老王评事也来了,说:“还有,你把京城地图对半儿劈,跟那家对着的,有一家早上卖汤饼的,也好!”
八个评事都凑到了一起,七个男人七张嘴,都在讲自己知道的好吃的早点。有说羊汤的,有说馄饨的,有说包子,还有卖粥的、卖炸糕的……
祝缨在一串报菜名中啃完了两个肉饼,两手一摊,说:“好,我记下了。”可以买来给父母尝尝,不过以她的经验,张仙姑多半是舍不得花钱买早点的,还是会想自己做。
左评事满意了:“哎!这就对了嘛!对了,千万不要胡乱去一些小摊子,他们用料不讲究!”
评事们都点头附和。
老王评事道:“哎,他们下朝了。”
众人一哄而散,祝缨擦擦嘴,漱个口,准备去找今天的“故事集”,今天也与往常的每一天一样呢!
等她抱着一叠“故事”走过来,就见屋子里多了一个人。没人给她介绍,她也就站在一边干听着。来的是个消息灵通的人,看衣着也是个八品,唇上一抹黑髭,卷起袖子正在说:“太惨了!就站路边儿吃了口牛肉饼!这都能给御史参了!朝上吵得热闹得紧!”
祝缨瞪大了眼睛,路边吃口牛肉饼!就被参了?!!!她背了那么多的律令,没一条是这样讲的!
黑髭人说完了八卦,一回头看到她:“这谁啊?”
左评事给他介绍了一下,黑髭人道:“哦哦,年少有为哈!悠着点儿,时间长了就知道了,都一样!”
左评事道:“他是太常寺的协律郎,杨六。”
祝缨和杨七互相认识了一下,就问道:“御史这么严的么?”她不信,真严了,能让周游猖狂?
杨六和左评事都笑了,说:“严么,当然也是严的,不过也是分人、分时候了!”
与所有的衙门一样,御史里也有好有坏,有进取有混吃等死。吃牛肉饼的这位,不合遇到了一个严些的御史,就被参了。不过王评事另有说法:“怕不是与前天顶撞了……”
杨六咳嗽一声:“我得回去了!”一道烟地跑了。
祝缨问左评事:“那我要是自己扛着铺盖卷儿回家,叫他们看着了,会不会被参呢?”
左评事道:“什么?你干这个事啦?哎哟,没叫人看见吧?”
王评事道:“别急,没参,就是没事儿。以后谁要再拿这个来说事儿,叫他拿出证据来!小祝,你把铺盖就搬到值房里来,给你腾个柜子,都放在那里,用的时候就扯出来用。”
他们一个一个给祝缨安排妥了,好些事情祝缨都是头一回听说,心道:放心,我会赖的。
左评事告诉祝缨:“通常不碍事的,不叫人看见就成!只要小心一些时刻,譬如兰台换主官了,必要紧一紧皮的。再有,咱们大理寺和他们刑部正在被查呢,也要小心。这些事情都是个口袋罪——有失官体。你背的那些律条,当然是没有的。”
他们说了很多,左评事最后道:“何必自己弄?叫你的小厮搬取就是了。”
祝缨道:“没有小厮呢。”
大家都很惊讶:“还没来得及吗?那就要赶紧弄一个人,不行,我们给你找一个?花不了几个钱……”
祝缨两手一摊:“我没钱。”
她家里剩的钱不多了,还得留着下一年的房租、今年的一些交际、下个月的米钱,还想再攒一点钱以防万一,又想存点钱好买房子。手里却只有陈丞相给的一锭金子是个大头,其实都只剩零钱了。
蹲一回大牢,人受罪,钱更是受罪。
前辈们道:“怎么会呢?你有别的花销吗?像我们,养一大家子都还能有个小厮、一个烧火的丫环呢。”
弄了半天才发现,祝缨还没领俸禄!
左评事道:“你这孩子,成天在这里不哼不哈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快些领了!我告诉你,要到太仓署去领,唔,你名字已经在册了,像咱们,是每月上旬领,他们有中旬领的、有下旬领的。也不要看什么太-祖年间的旧制,那些过了几十年,与现在都不一样了——涨了一些。咱们官儿小,没那么仔细,相公、郑大人他们领的与咱们又不一样,这个不需咱们管。你只要知道,你每月有钱,每年有粮,年节有赏,衣裳也会折些布给你就行了!”
照左评事说,祝缨的俸禄,包括料钱之类各种折抵,她每个月真的能拿到五贯,看起来与京兆的狱卒差不多。真正的差别在后面,她每年还能够拿到八十石的米,这两样算是大头。每年还能再有两匹布用来裁新衣。换季的时候比如夏天,会有消暑的补贴,有时候是发物,有时候也折成钱。再有她在大理寺每天会食这一顿,吃得也不错。
祝缨心道,八十石米!一次领了?我家里又没有米仓!得先把家里收拾收拾,再……
等等!
她想起来了,金宅好像也没有那么大的米仓呀!等我问一问大嫂。
她谢了左评事的提醒,王评事又添了一句:“领了后,弄个小厮,别自己在街上乱转了。等叫你参了,你看咱们上头这些大人,他们一生气,咱们又得不自在了。”
祝缨道:“好。”
左评事又说:“你明天请个假,不,就今天吧!宜早不宜迟,这个假,大人们是一准儿会批的!”
祝缨只得把才借来的案卷又还回去,再去找郑熹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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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熹一看她就乐了:“怎么?请假找我呢?”
这小孩子一直装大人的样儿,办事看着周到得不得了,不想先是忘了领俸禄,再是直接找自己请假!
“哈哈哈哈,”他笑不可遏,“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哪有直接找主官请假的?你几品?我几品?叫人坑了吧?越级来找我,不怕得罪上司么?哈哈哈哈!哎哟,这官场上呀,最忌讳‘越级’一字了,明白了么?”
祝缨就不明白了,郑熹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能因为这点事儿笑成这样,她怀疑地问:“你不是郑大人的双生兄弟吧?怎么一点不像他?这么不稳重!”
“噗!哈哈哈哈!”听着郑熹的笑声过来瞧热闹的冷云冷不丁地听了这么一声,也笑了!
郑熹一见他来,马上就从“郑大人的双生兄弟”变成了“郑大人本人”,说:“准了,去吧,你不是还值了一回夜么?都算上,给你两天假。家里生计要紧,陆超在外面,叫他帮你。”
冷云有些诧异地看着祝缨,心道:难道这是郑七的心头好,小娈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