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的时候,河内已经相当平静了。
中山王刘曜率部离开,不知何往。
河内王刘粲继续留守,但兵力已经大为减少。这段时间内,他唯一的功绩就是击溃了意图南归晋国的坞堡帅郭默——怎么说呢,也算交代得过去了吧。
邵勋让郭默率部曲在北城附近扎营,百姓则撤回南岸安置。
十一月初五,新募的银枪军士卒三千多人及学生兵抵达北城。
其中部分人手补充缺额,完善各幢编制,剩下的编为四幢新兵2124幢,整编完成之后,开往中潬城训练,作为预备队。
吸纳各家部曲私兵数百骑后,义从军人数有所恢复,现在过了三千二百。
经过一番调整后,留守北岸的兵力约为一万五千人左右,其中银枪军六千、义从军一千二百,剩下的则是由许昌世兵及屯田军组成的辅兵。
中潬城有两千四百银枪新兵。
南城则有黑矟军一千五百余人,外加大量可供征的河阳丁壮。
十一月初六,邵勋率银枪、义从两军及亲兵近六千人南归,走下游浮桥过河。
临行之前,他与王雀儿一起在长堤上漫步。
“这个月洧仓会调拨十万斛粟过来,朝廷也会给修城役徒运粮,尽数存于北岸。”邵勋说道:“如此,存粮可支撑到二月底。”
“南桥大概能在封冻前完工,勿忧也。完工后,下游的那座浮桥就拆了吧。”
“贼人若来,只要不袭扰工匠役徒,耽误筑城,就不要管他们,继续固守即可。我估摸着,这个大冬天他们也动不了多少人,真正的厮杀要明年开春后了。”
“持重为主,不要浪战,切记,切记。”
邵勋一口气说了很多,王雀儿恭声应是。
很快他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问道:“若匈奴自冰面来攻,要不要派人凿冰面?”
“你是河阳三城两万大军的统帅,不要事事问别人,要敢于自己做决定。”邵勋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地说道:“这是为将者必须要过的一关。第一次做重要决定时,或许会惶恐,会担心,会怀疑,但总要做出决定的。”
“那就征百姓敲凿靠近河渚、浮桥的冰面。”王雀儿说道。
说这话时,还是下意识看向邵勋,期望得到他的肯定。
“自己想。”邵勋哈哈一笑,然后又道:“先前攻营之战,我看你指挥若定,也没瞻前顾后啊,为何现在这般优柔寡断?”
“当时战况激烈,心无旁骛,一着急,各道命令就出去了。”王雀儿说道:“事后想想,数万人的生死都在我指掌间,惊出一身冷汗。”
“你不假思索间出的命令都是对的,可见你功底很扎实。”邵勋鼓励道:“我没有把河阳防务交给别人,而是交给你,就是因为你有这份本事。好好做,别多想。”
“好。”王雀儿应道。
“我走了,银枪军儿郎是我等根基,万勿轻掷。”邵勋又叮嘱了一句,随后便离开了。
王雀儿从军差不多十年了,功底其实都有,对军旅事务非常熟悉。
遮马堤之战,正面强攻全是他一個人指挥的,邵勋没插手,事后证明还可以。至少,他的战场嗅觉不错,排兵布阵中规中矩,没有明显的破绽。
人总是要慢慢成长的。
继续培养他的这份信心,再指挥一两次成功的战役,王雀儿就能慢慢消除最后一点不自信,破除心灵上的迷障,变得成熟起来。
这个时候就可以单独放出去总领一个方向的战事了,而不是像这次有他这个老师在身后兜底。
事事亲力亲为,他忙不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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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八,洛阳城北广莫门外,气氛十分诡异。
清晨的小雪之中,一支长龙般的队伍自芒山而下,很快接近了洛阳。
太尉王衍、新任北军中候刘默、左卫将军裴廓、右卫将军李恽、骁骑将军王瑚等人出城之后,远远下马,神色焦急。
担任前导的数百骑像是没看到他们一样,径直冲向城门。
守门将士纠结无比,感觉应该拦一下,但军官都沉默以对,没有下达任何命令。于是他们就像木偶一样站在道旁,目送义从骑兵入城。
义从军之后,则是大队银枪军甲士。
他们是来自右营的六幢兵。
其中,十一、十二两幢去年就参加过战争了,先护送漕粮至洛阳,再戏耍鲜卑6逐延,走大伾山归荥阳。
十三到十六幢则是今年第一次参加战斗,一上来就是遮马堤之战这种高强度的战争。有左营老兵带着,表现不算拉胯,算是积累了一点战争经验。
这些人身上穿着从匈奴人那里缴获的筩袖铠,手持长枪,第一时间控制了广莫门,然后毫不犹豫地向内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