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相竟也给她写了信,说陈萌的一些经验能够对祝缨有启发,他很高兴。陈萌这货到现在才开始懂事,他也很欣慰,希望祝缨和陈萌以后能多多联系,两人互相促进。两人又都在做地方官,有什么经验也可以商量讨论嘛!
最后,陈相轻描淡写地提了一笔,他也跟郑熹谈过了,郑熹现在情绪也很稳定,也不在东宫搞事了。所以陈相让祝缨也稳稳地来,不要着急,年轻人最怕冲动,一冲动就会走弯路,反而会蹉跎岁月。蹉跎岁月还算好的,就算起到反效果,把自己全家都搭进去一起玩完。让祝缨也不要过于关注东宫,盯着东宫的人太多,不差她一个。
祝缨失笑。
她上回跟王云鹤顺笔提到了陈萌,可能这位公然夸奖陈萌的时候拿自己的话举例子了。而给陈相的信里,她也浅浅提了一笔郑熹。郑熹估计是为了这事。
她猜得确实不错!
想将县令做好是很不容易的,陈萌虽有不小的进步又借着丞相父亲的便利做成了些实事,得到的考评也不错。但是在政事堂众人看来,是称不上出类拔萃的。全国县令几百上千了,真正让他们令眼相看的也不过十数人而已。
王云鹤是个通晓人情世故的人,祝缨的信到了手边,回忆一下陈萌做事也确实称得上“中上”。也就夸了陈萌“务实”,是个很好的亲民官。
陈相和王云鹤前后脚收到的祝缨的信,看祝缨信里提了一笔郑熹。
投桃报李,陈相就以老师的身份拦着郑熹聊了一聊。
彼时郑熹到了东宫已有些时日了,东宫这个地方就如它的主人一样,耀眼又尴尬。干得太好了,离完蛋也就不远了。干得不好,又得被骂死,也可能完蛋。
郑熹一个老手到了东宫,竟也不免出些小纰漏,又受斥责。太子“不上进”,皇帝骂外甥,东宫宦官跋扈,皇帝骂外甥,东宫官员犯法,皇帝骂外甥。
郑熹根本不能像在大理寺那样,将东宫官员都换成自己人!得亏是他,换个人当场就得回一句“犯法那个,不是陛下您钦点的人么?”幸亏没说这一句,说了,他舅舅怕就不止是骂,还得打他了。
郑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待遇?他从小到大都是受夸奖的。现在他就像一个知道兄弟们要夺嫡的太子一样,虽然知道在东宫要谨慎,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就只好折腾折腾东宫。
陈相的指导十分及时,他告诉郑熹:“你今早那样的公文啊,以后先送给施、王二人看,尤其是施。”
郑熹自然要问为何。
陈相便悠悠地告诉他,自己要渐渐淡出,过两、三年就上表休致。郑熹忙问为何。
陈相意味深长地说:“人呐,要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我这把年纪,也该退啦。你们这个年纪呢,也不能冲得太厉害。你从小就受人称赞,人又上进。现在还不到四十岁,你要有多上进呢?”
郑熹苦笑道:“学生如今哪里敢提‘上进’二字?不出差错就不错啦。”
陈相道:“太子就比你明白。”
“是。太子天纵英明……”
陈相摇了摇头,隐晦地指着大殿说:“再上进,就要进那里去啦!”
郑熹蓦地背上生寒,陈相道:“东宫要稳,上什么进呢?东宫不动,你乱动的什么?”
“老师教训的是。”
“太冲动了既消耗自己,也让人担心。相隔三千里还要惦记。”陈相老奸巨滑地说。顺便告诉郑熹,东宫两个惹事的官员,政事堂会出手把人调走。
郑熹道:“多谢老师。”
陈相摇头:“到时候别骂我就好啦!”
第二天,政事堂出了一份措施严厉的文告,指责东宫某宫员犯法,将人给罢职了。太子上表谢罪,郑熹也上表谢罪。郑熹一人写了两份谢罪的奏本,心里却很明白:政事堂与东宫这样最好,一旦政事堂和东宫站在了一起,两处一起玩完。
郑熹重新沉下心来,整天与太子一处无所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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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就心安理得地收了郑熹送的东西,心道:不拿白不拿。
她又把陈相的信拿过来仔细地读了其中关于“东宫”的部分,这一部分拢共只有一句,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只得作罢。
将信件归拢,收好、锁好,祝缨才有闲心去看郑熹送来的东西。
过年的衣服不用自己裁了,又有些布匹之类,祝缨对张仙姑道:“你们也该裁新衣服了,我本来想过两天去州城见刺史大人的时候买些料子回来的,现在有了这个倒省钱了。”
张仙姑听到“刺史”,也不看料子了,也不看摆设了,问:“还要见刺史啊?”
她如今也知道鲁刺史不能将祝缨怎么样,但是女儿还得去见鲁刺史总让她心里不太自在。祝缨道:“一年见两次,算少的啦。他们上进的人,恨不能天天陪着他呢。”
张仙姑道:“谁爱去谁去!”
花姐则说:“郑大人这般客气,咱们要怎么回礼才好呢?”
祝缨也有点愁:“不回是不行的……”她也可以放赖,在京城就放赖的,但是在京城的时候她是拿大理寺的油水补给郑熹的。现在要怎么弄?
刮地皮吗?
福禄县可经不起刮啊!
张仙姑也愁,问祝缨:“你在大理寺的时候怎么弄的呢?现在还这么弄不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