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滔滔不绝,祝缨也听得入神,陈大公子看来是吃了不少亏,也练得精明了很多。
祝缨将他的经验都听完,对他道了谢。陈萌又送了她一份盘费:“到新的地方,有多少准备都不嫌多。”
祝缨已接了陈家不少人情,些许财帛反而是最小的事情了,她也不矫情,大方地接了,说:“今日一别,不知何时重逢。大公子,保重。”
陈萌叹气,道:“政事堂这事儿办的……你是我见过的第三个从这里过的人了,也不知道能回来几个,你可要保重啊。政事堂是公心,可天地不仁呐!”
祝缨道:“大公子,你没白来做这个县令。”
陈萌咧嘴一笑:“亲生父亲的权势也未必就是自己的,你也当心,郑熹的福未必是你的福,他的祸怕也要牵连到你。”
“大公子,交浅言深了。”
陈萌道:“那要看对谁。我这些年干的蠢事可也不少,说过的蠢话也是一堆,你别放在心上。珍重!”
“告辞。哎,不对!”祝缨说,“这是驿站,是你走。”
两人都笑了出来,陈萌又问:“冠群,跟你南下么?”
“是。”
“跟着你很好啊,没有了你,她留在京城未必就能顺心了,。一同上路你们互相也有个照应。”
祝缨道:“要见一见吗?”
“我……算了……吧……哎,我是真想有那样的一个妹妹……可我们家呀……”
陈萌摆着手出去,回头对祝缨说:“别送啦。”
冷不丁地厢房的门打开了,花姐在门口对他盈盈一拜。陈萌又咧嘴笑了:“冠群啊,保重啊。”花姐又是一拜。
花姐站在门边,等陈萌离开了才走到祝缨身边,说:“他有些不一样了。”
祝缨道:“脚落到地上了。不过也有出来做官也学不好的,分人。他人不坏。”
“嗯。他以前对我也很不坏。”
祝缨道:“他送了些盘费,你和娘收一下。”
“不跟祁先生对账吗?”
“他还有别的活计,家里的事儿不归他管。祁小娘子呢?”
“跟干娘说话呢,小小年纪怪能干的,也是个操劳的命。”花姐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着祝缨的眼神有点奇怪,问她,她又不说。
祝缨只好说。“明天启程,等到了地方还有她操心的事儿呢。”
花姐想了一下,说:“不是让你常往京里写信吗?你写一个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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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熹在府中收到了祝缨的信,祝缨在信中说见到了陈萌,陈萌比以前大有不同,可见外放做点实事确实能让人成长,觉得等自己亲自主政一县之后,也会有所进益了,请郑熹放心。又写了一些沿途的风景,说之前跟着郑熹上京的时候不曾细看,现在发现沿途风景是真的不错。
郑熹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好,他把信放到一个匣子里收好,站起来慢慢地踱步。
甘泽轻手轻脚地上前,给他换了盏新茶。郑熹问道:“三郎他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呢?”
甘泽道:“拖家带口走得慢,至少还得两个月吧……”
郑熹皱眉,捏着桌上另一张纸,道:“也是没办法的事呀。”
那张纸上是段婴的新作,这位才子一路出行动静不小。他走得比祝缨早两天,这一路触景生情,或者看到古迹时感怀,又或者路遇某人相唱合,再有写诗明志。写的都是志向,又透一点淡淡离愁。反正是三天两头有诗作流出。
段婴人离开了,又仿佛没有离开。他不在京城,京城却仍传诵他的诗歌。
这就显出祝缨的不足来了,她在文学上的才华并不显眼,本事都在实务上。长项是查案断案,是刑名。人还有两个多月才能到地盘上,到了地盘也不可能马上就大刀阔斧干出成绩来。干出成绩来了也得些日子才能传到京城。
甘泽心道:这是有点糟心,三郎可一定要尽早弄出点响动传回来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了他俩的心声,就在看完信后的第三天,侯五快马加鞭赶了回来,拿着祝缨的名帖奔到了郑熹的府上:“出大事了!”
响动,它来了!
彼时郑熹还在东宫,郑侯在家里,听了消息就把侯五叫了过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侯五道:“都写在这上面了。”
他拿出一封上了火漆的信来递给郑侯。郑侯拆了一看,脸上也是变色:“快!我要进宫!”
他拿着那封信进了宫里,先找到郑熹:“你那宝贝疙瘩怕不是佛塔飞檐下的风铃?到哪儿都有响动!”
郑熹接了信一看,信上写着,祝缨看完陈萌重新上路,走了没几天忽然想起来一个旧识田罴前两年也谋了外任,刚好在她途经的地方。在驿站住下之后,她就去拜访,结果发现田罴不是田罴!他被调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