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的地面上,可再没有一个王云鹤会管这种事了。
祝缨以一种“能员干吏”的姿态重新回到了大理寺,从还没进皇城开始就受到了热闹的围观。御史台查账查不出犯法来不算什么,查出来一个人这么能干就很少见了,她还年轻!这让许多主官都心生羡慕。
大理寺的官吏们在她离开的这两个月里,没停了给她宣扬。只要哪一天日子不顺了,就想起来都是姓段的害的,就想起来祝缨在的时候的美好时光。你不知道一个人,能在大理寺丞这个芝麻上官的位置上玩出多少花活来。
她还是以前那个样子,见人三分笑,跟熟人打趣开玩笑。她甚至说:“御史不就是干这个的吗?我要犯了错,先参了我,我警醒了、改了,免得以后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这是帮我呢。”
可真是太会说话了!
祝缨说笑着,重回了大理寺。胡琏还同上次一样,将账一交:“你来你来你来!哎,该给咱们发冰了。”京城小官可不能得到足够的冰,全家能吃两口就不错了。祝缨倒能给大家多弄一点。
祝缨道:“好。容我先写个奏本,得先谢个罪才好。”
他们都说:“正事要紧正事要紧,不急不急。”
“这么热的天儿,怎么能不急呢?”祝缨笑道。
奏本她都写好了,在送奏本之前,她得先把大理寺的庶务再理一下,万一有什么需要请示的,顺手就给办了。等到了郑熹下朝回来,她先给郑熹汇报了。一旁冷云笑道:“可算回来了!还谢什么罪呀?又不是你错了。”
祝缨没事,他也与有荣焉。如果祝缨只给郑熹弄好处,还连着郑奕都得了许多好处,他心里也是会不痛快的。既然查明了郑奕没有得到额外的好处,他心里也就舒坦了。
郑熹道:“别听他的,写诚恳一点。”
祝缨道:“写完了。”
“拿来我看。”
祝缨写得很诚恳,先是写自己一个官职低微的人不该耽误皇帝、朝廷处理真正军国大事的时间,是自己不好。再写自己一个年轻人,经验不足,被人弹劾了就是自己做事不周到。然后写自己会引以为戒,瓜田李下的不好,建议朝廷下令,所有的官员都甭跟上官的亲戚来往。
郑熹骂了一句:“胡说八道,别又淘气了。”
拿笔把这一段给抹了,裴清问:“怎么了?”伸头一看也乐了,对祝缨道:“你又不是七郎,怎么能这么跟陛下说话?”
祝缨道:“跟陛下说实话么……”
郑熹让她重新写,祝缨就把最后一段改为引以为戒,关心熟人也要有个尺度,慰问即可,别管别人家的闲事了。
裴清读着这最后一段,竟读出了一丝凄凉之感,暗骂段琳不是个东西。
段琳此时是无法辩驳了的,更让人生气的是,段婴今春考取了进士科,可惜受了这件案子的影响,几位主考没有将他取作头名,而是给了一个中间的位置。
段琳告诫儿子:“经此一事足证郑熹心思缜密,凡事不要轻举妄动。唉,凡自己做过的事,都不要拿来说他,免得又被牵扯出来。”
此时他不知道他家的姻亲是祝缨为了自保给安排钩上的,却依然对祝缨产生了一丝兴趣:这么能干,郑熹又保着?那可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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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料到段琳有可能注意到她,不过她也不在意,跟着郑熹干,就得有被郑熹的敌人盯上的觉悟。
这天,她拿一些公文去政事堂请王云鹤批示。
在政事堂外面,遇到了一个目光十分不善的红衣老头儿。祝缨按照礼仪让在路边等他过去,不想这货停在了自己的面前,问:“你就是祝缨?”
“正是下官,不知您是?”
“哼!”来人轻蔑地将她打量一番,继而拂袖而去,“黄口小儿,不过如此!”
祝缨等他走了过去,才抓着一个政事堂行走的书吏问:“刚才那个是谁?”
“段智段大夫。”
“豁!呵呵!”祝缨笑了,真是要谢谢段大夫了。
她抱着公文先去请示,施鲲意思意思地说了两句以示安慰了。陈峦多说了一句给这个小老乡,道:“宠辱不惊,方是我辈本色。”
“是。”
王云鹤将公文先批了,才说:“做官为政,遇到一些事情是难免的。不要因为一时之事,就失了为国为民之心,从此颓丧又或者堕落。君子也要炼心。”
“是。”
祝缨嘴上答得好好的,当天回到家里就干了非常“一惊一乍”的事。
她剪了点马尾毛,又翻出点胶,动手做了一副假须。
次日起来吃完饭后,骑上马往皇城去。快到皇城了,掏出假须来往脸上一粘。这假须她没有认真做,做工相当粗糙,是“一看就知道是假的”的水平。看的人都笑了,温岳道:“你这是干什么?”
祝缨道:“听话啊。不听话又要被参了。昨天,段智大夫说我黄口小儿,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我给他现粘一个,免得他看我不顺眼再参人。”
温岳忍着笑,道:“快拿下来,快拿下来!这里人来人往,你又想被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