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曾预料到的访客。
祝缨抬头看了看天,没错,黑了,还已经宵禁了。
她来干什么?
祝缨跳回房里闪进卧室,火速捞起外衣开始穿。
花姐惊讶地往外伸了伸头,没有看清人,又进卧室问祝缨:“谁呀?”
“周——娓——”祝缨作了个口型。
花姐:……真是当面不能说人,背后不能说鬼!
祝缨三两下穿好了衣服,杜大姐已经掌了灯,把周娓带到西厢门口了。正房那里,张仙姑也把祝大打起来,两个人披着衣服走到门边一起问:“什么事呀?”
花姐走了出来,说:“大理寺的人,您歇了吧。”张仙姑和祝大也没多想,又回房去商议过年的事儿了。
花姐被蒙在鼓里好些日子,直到前两天,付小娘子因女监比最初的时候更像样子了,非常感慨,才不小心说周娓都比以前懂事了。花姐现在看周娓就有点生气,但是灯光之下一看,这又是个小姑娘,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跟这孩子生气才好。
哪知周娓见她站在门口也不进、也不出,就误会了她,说:“娘子,我不是来勾搭你家大人的。”
花姐:……你倒是想呢。
祝缨连鞋都穿好了,在里面说:“进来吧。”
屋子里一下子进了三个人,四个人共处一屋略有点热闹。祝缨在上面坐了,问道:“这么晚了,你是怎么过来的?家里不找吗?出什么事了?”
周娓低声道:“我说案子虽然结了,监里仍需当值,家里就没管。我家住得离这儿不远。小心一点儿就行,没被巡夜抓着。”
花姐摸了一把桌上的水壶,对杜大姐说:“你去看看灶下再烧点水来。”
周娓忙说:“不用。”
祝缨看她很局促的样子,是家常衣服,鞋子也有点脏了,下摆还划破了一道口子,肘、膝的位置有泥土,就知道这个“小心一点儿”恐怕还包括翻墙上树之类还跌了两跤。祝缨也不点破,说:“坐下慢慢说吧。”
周娓看了一眼花姐和杜大姐,花姐站着不肯走,也不理周娓,她就瞪着祝缨。周娓只得再表白一次:“娘子,我是真有要紧事,不是要来跟祝大人有什么的。”
花姐抿紧了唇,祝缨道:“规矩是我定的,大理寺的男人和女人,虽是同僚,不许单独在同一间屋子里。除非是小陶和小吴那样的。你有事只管说,大姐不是外人。”
周娓又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知道,姓毕的来的那一天,我见到过娘子的。”她下意识地咬住唇,有点尴尬。她跟祝缨不熟,自己都觉得有点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白天听到那句“直道而行是奢侈的”心里不由就是一松,她想了半下午,终于决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所以晚上她跟家里编了个理由,过来找祝缨了。
祝缨的地址不是她打听的,是听那些“同僚”们闲谈时偶然提起的,她也没来过,摸过来的时候天也黑了,她还跌了两跤。
花姐不说话,周娓心想:反正我真不是来干坏事的,随你怎么想吧!
祝缨道:“你还记得她。”
“是。”
“那你又是为什么来的呢?”祝缨话一出口,花姐就知道她要哄人了。
周娓是打定主意来说事的,不用人哄就从脖子上摘下一个荷包,这种荷包一般人都是系在腰间的,她从里面拿出一个油纸包,再打开,又是一个小纸包。荷包她却又不甚在意了。
周娓见小纸包完好,将之放到了桌子上,说:“有人捎给我这个,叫我找机会下在姓毕的饮食里。”
花姐吓了一跳,旋即想到:不对啊,毕晴不是死了吗?是命她自裁的!那这个……是没干吗?
祝缨道:“是什么?”
“不知道。”
祝缨问道:“你不是试过了吗?没试出来?”纸包有重新折过的痕迹,里面的东西从多变少折痕也有了变化,总不能是周娓自己用了。
周娓吃了老大一惊:“您怎么知道的?我、我怀疑是毒药,也没想动手,不过拿了家里的鸡和狗试了,鸡和狗都没事儿,一点儿异样都没有啊!不能是量少的缘故的,鸡和狗比人小得多,不用那么多的药吧……”
祝缨道:“你怎么回话的?那人没再找你?”
周娓本来担心祝缨问给药的人是谁,她就有点不好启齿的,但祝缨不问,她心里又有点不舒服了。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花姐,皱了皱眉,低声道:“是那府里让我爹给我的。”
花姐的喉咙忍不住发出了一点点的声音,周娓又看了她一眼。祝缨道:“迟家?”
她想起来了,迟家是周娓的旧主人家,周娓就是迟家放良出来的奴婢,这个早在周娓报名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但是凭她怎么想,也想不出迟家跟毕晴、李家能有什么关系,为了方便查案,她把李藏和几个儿子的履历也就手翻了一下,仔细回忆跟迟家也没什么交集。
周娓喉咙发紧,咽了口唾沫才说:“是。”
承认了自己旧日奴婢的身份,她好像更难过了,说话也有点磕磕绊绊的:“迟、迟家是,是我的旧主人家。我是从迟家放良出来的。选上大理寺之后不久,府里就传出话来,说,姓毕的只要到了京城,就告诉府里。”
祝缨想了一下,无论是旧卷还是毕晴自述里都没有说到过有一个迟家。她问道:“他们家跟毕晴有什么仇吗?”
周娓摇了摇头:“没有。真的没有!我打听过的,府里我很熟。我在迟府长到十五岁才放出来的!大理寺要早两年选人,我根本不够格。”说完又咬住了下唇。
这是明显很在意自己出身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