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陪笑道:“大人还没成亲吧?什么样的子女,都不如身边有个女人才能照顾得好,谁也不能夜里就睡在身边伺候着呐。夫人真是一片贤惠的心呐!再说,我们家大郎兄弟几个是要在外为官的,娘子们都出嫁了。”
左司直道:“奇了怪了,这样,弄个姨娘不就行了?”
“妻子才会贴心,妾是不行的。身份不一样,想法就不一样。再者,家里需要有人主持中馈的。而且陪伴老人,也值得一个名分。”
经老管家解释,左、祝、鲍三个寒酸小官才知道这大户人家的讲究。不但要续个小媳妇儿伺候着,以防老子出事儿,丁忧耽误了儿子做官。儿子在外做官了,李泽还打发了自己的长子回乡侍奉双亲。
祝缨问道:“为什么是那位小夫人呢?”
“她在夫人身边的时候,细心又体贴。夫人总想把最好的,留给我们老主人。”
祝缨又问毕氏的来历,老管家说:“是以前老主人一个故友家的,故友犯了事儿,全家都来依着咱们府上。她家里被抄了,府里可怜他们家,夫人常叫她来陪伴,看她又细心周到,模样性情也好,就问她家愿不愿意。夫人给了她母亲一大笔聘礼,可是正经聘的。还许给她兄弟附学读书。”
“小夫人也是知书达理。”
“是。”
“所以你觉得是误杀?”
老管家连连摆手:“小老儿不敢胡说,不敢胡说,并不曾亲见。凡小老儿见时,侍奉得无一处不周到。”
祝缨又问他李泽夫妇,老管家道:“都是敦实好人。”
再问李藏其他子女,老管家道:“都是孝顺的好人。虽然有时候活泼些,却是没有坏心的。我知道,他们是想查出凶手。谁死了父亲不想查明凶手呢?”
“遗产怎么分?”
老管家道:“他们并不争产!老主人早就分派好了!”他很骄傲地提起,老主人对身后事早有交待的,子女们也都很服。长房主持祭祀,所以多一分,其他诸子平分,给女儿们也留了一份遗赠。并且很有先见之明地加了条款:即使有子孙犯法,他的那一分遗产,都充归祭田,也不叫兄弟姐妹平分。
并且,李泽兄弟姐妹各家家境也不错。
祝缨问道:“你觉得凶手会是谁?”
老管家垂泪道:“小老儿不知。”
左司直怒道:“毕氏已然招供,是服食□□剂量加大,你也说李藏之前并无不妥,这还不是谋杀?”
老管家道:“小老儿人不在跟前,怎么敢诬陷主母呢?”
他竟然是个老实人!祝缨道:“案子还没结,只好委屈你先在这里住几天啦。”
“不敢不敢。”老管家连说道,面上露出犹豫之色。左司直道:“你有话就说!”
老管家道:“我们小夫人,真的受辱了吗?您一定不能放过那些畜牲啊!”
祝缨道:“我们会查的,绝不会放过凶手。对了,毕罗往李家运了多少财物?”
老管家脸上一白,祝缨道:“我知道了!”
“府里并不是藏匿抄家财物!”老管家急急解释,“都是一些人情往来!毕罗仰慕主人之风采,又得主人照顾。”
祝缨道:“我知道了。老人家,去休息吧。”
看着他苍老的背影,鲍评事吹了声口哨:“本是无缘,全靠掏钱。是这么个故友啊……”
三人又提审了老管家的儿孙,就是一同押过来的中年人和年轻人,他们是当时被老管家安排替班的。三人说辞与老管家相差无几,只除了:“小人们不常在眼前伺候,那一天确实不曾见着新夫人下毒。”
问到府里,也都说是好人。不但李藏夫妇人好,府里上下人都好,有什么意见冲突了,那也是好人之间的事,没有恶□□件。
问完之后,不止主审三人惊呆,连狱卒都要咬指头了:“他们知不知道,要是毕氏不是凶手,最大的凶嫌就是他们了!”
以奴害主就不止是一个斩字了。虽然律法定的是绞、斩两样,但是实际上处罚的时候,还是容易出现法外之刑的。比如以奴害主,是最容易让肉食者发狠的,皇帝不高兴了,可能让他腰斩,或者就磔了。
就这样,还能说不怪毕氏。
左司直道:“以奴告主,好像也不太行。不过,男尊而女卑,以妻害夫,倒是可以……”
祝缨道:“再问问押解的衙差吧。”大理寺之断案,最基本的“五听”,气、色、视、声、词。别人不知道,但是祝缨以自己的眼光、经验来看,竟没能看出来这祖孙几人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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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差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本来是个差使,他们在路上走了一个来月,算日子也跟他们没关系。但是就被扣下了!
罪魁祸首就是祝缨!这种愤怒起初还压得住,现在是越来越光火。
祝缨对他们的愤怒视而不见,公事公办地问他们为什么说李府里一团糟。
衙差心道:老头子死得不是时候,还不是一团糟呢?!
口上却说:“老棺材瓤子娶个小媳妇,还不够糟?哪家要脸的老人这么干了?”
“除了他,还有谁?”
衙差道:“都不是好人!死了的老太婆,天天吃斋念佛,我们弟兄哪年不得替他们府里抓几个交不上租子的佃户?进来先打二十大板……榨出最后一滴油来,再假惺惺说免了利息。利滚利都不知道滚了几茬儿了!府城周围的地,都快全是他家一家的了!”
李藏呢,就是这些事都让老婆干,他自己是个“自在闲人”。
偶尔行走在路上,看到个美貌丫头,就问人家要不要到他府里做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