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看吧。”
花姐笑了两声,问道:“这个事儿,就算这么办成了?”
“要等到人进了大理寺,正经干了活、拿了俸禄,没有人找后账了,才算成了一半,”祝缨很冷静地说,“就算是人进来了,也不是不能再黜了去的。你要黜个别的职位,千难万难,要说黜了她们,没几个人会硬说不行的。眼下我还得盯着。你想,能增设,就是因为无关痛痒,既然无关痛痒,则减去也就不算什么了。”
花姐的喜悦之情淡去,却没有什么担忧,她说:“你别为这个耗神才好。成与不成,不在一时一事,只要你在,就很好了。再说了,你说的都很有道理,不然王京兆也不会跟着做。有良心的都会说你做得好,也都会照着做的。”
祝缨道:“我知道。”
花姐道:“那我回去了,你也早些歇歇。”
祝缨道:“好。”
花姐没向她打听付小娘子的事儿,告示都贴出来了,付小娘子照着要求做就是了。王京兆那里也有本具上,没有大理寺的差,还有京兆府、万年县等处呢!花姐立意,付小娘子要借书,她帮忙,要漏题,那是万万不能够的。
祝缨不知道花姐被付小娘子拜托过,她只管想着手上的这一摊子事。不但是要选好人,还须得协调好整个大理寺的关系。好在现在大理寺狱里没什么女囚,倒不着急执行。她回到北间,重新提笔,开始细细地写招收狱卒的要求条件。
这些条件是不对外公布的,只能存在她自己的心里。
得选好看的!
祝缨对人的长相也没什么特别的挑剔,长得丑的未必就心地不好。但是,这个朝廷,它看脸。从古至今,选官就是个看脸的勾当。长得丑而能做官的,不是有个好爹就是有个好娘,然后才是因为他有才华。
第一批,她得把人弄得整整齐齐的,送到大家的面前。摆出来一看,舒服、顺眼,这样才行。然后要兼顾能力,不过她想,狱卒来应选的人应该很多,因为这个狱卒不太限出身。她挑选的余地就大,也就可以要求能力了。
想了一下,她又把好看这一条给抹了,改写成“五官端正、健壮有力”。她要个头都差不多的,这样穿上衣服显得整齐。还要干净整洁。身高么……有张仙姑那么高就差不多了,上下偏差个一寸多一点也能接受。
据她对京城女性的观察,特别高的也不多,有些人个头还有点矮。
然后是体力。
要能背起五十斤的重量物走个一千步。能跑,至少跑个五里地不能昏倒。能把半斤重的沙包扔出去三十步开外。体态也要看,看起来就得是个能干事的样子。
人也不能太笨。
要识字,对世情也要知晓。京城人氏,至少要能说出几条大街、巷子之类,还要知悉一些店铺之类的位置等。还要考验一下记性,打算准备几个小故事片段,考她们快速记忆的能力。
还要能挨骂,什么脏的、邪的都能听进去而不会被激怒或者气死。这一条,祝缨给画了着重号。可以预见,她们将来会遇到不少事儿,这点挨骂的本事是要有的。
要胆大,不能进黑屋就腿软,看到老鼠就尖叫。祝缨发誓,谁敢这么干,她就这那人滚蛋!
婚不婚的无所谓,但是得能把大理寺的活计干好。
写完了,祝缨心里也不太有底,不知道最后按自己的要求能选出多少人来。如果能合格的人少,只好先弄进来,再严管教导了。
然后是规章,除了大理寺针对狱卒的普通规定之外,祝缨还要给女狱卒额外定一些规定。比如请假不可以超过多少天。不可以四处闲逛,不可以夹带物品等等。此外,又有除御寒防皴裂的口脂面脂及治疗皮肤病的药之外,一概不许涂抹,不许描眉画眼、涂脂抹粉。
有事必须提前讲,不能事到临头再生事。不可与皇城内任何男性单独相处,到时候被一起摁倒了,乐子可就大了。连她,也不跟这些人单独相处。原则上,女丞管女卒,她只负责定规矩,有命令下给她们。
她知道,现在讲究的男人有时候也会敷粉簪花的,但是,她招这些女卒过来,一旦她们打扮起来,必然会有更多的麻烦,是要坏事的。谣言能杀人!
简而言之一句话:干事!干事!干事!不干事的都滚!
狱丞,她也有自己的标准。这个长得好不好看就不那么重要了,因为在阴郎中订了那么多的限制之后,能有多少来应选的都不一定,有一个算一个,到时候再说吧!
最后,她又犹豫地写了个“仵作”。仵作这个行当,一般般的男人也都避着不肯干,女人肯干的就更少了。其实,她最早想提的,是设“女仵作”,这个理由最为充分,但是一想到种种限制,以及仵作也要现养,又费时,不能马上见效。拖个两三年,手艺粗成了,再有个什么变故,这事儿就给拖黄了。
算了,招狱卒的时候观察一下,如果有合适的,再想办法。或者从狱卒里有大胆的,先试一试。既然狱卒、狱丞都已经收了,再添女仵作就合适了。
写完了,祝缨又仔细看了一回,就把这张纸给点着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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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祝缨到了大理寺,左司直等人已经恭喜完一回了,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今天就没有再说恭喜的话了,反而问:“怎么样?要怎么办呐?!”
祝缨道:“当然是与吏部的阴郎中一道啦,公文都发了下来,到日子按步就班得了。”
左司直看她脸上一点自矜的样子也没有,道:“小祝,沉得住气呀。”
祝缨道:“这有什么?一本奏上,以后的日子就不用过了么?该吃饭还得吃饭,该干活还得干活呀。”
左司直心中佩服,踱去干他自己的事了。祝缨道:“你等一下。”拿了一叠文书给他。
左司直道:“哎哟,这是什么?”
“你的差,上面是你出京的文书。下面是案卷。点两个人,走吧。”
左司直一咧嘴:“好叻!”
祝缨再回去办杂务,她的事务一日一清,与各部郎中吵架也没耽误了正事,事务并不累积,很快就办完了早上的这一摊。胡琏道:“小祝,能干呀。”
祝缨道:“别取笑啦。我现在才知道,上一个奏本,竟然有这么多的麻烦事。以前看别人上奏不吃力,轮到自己才知道竟有这许多麻烦事。那些大人们上完本之后,也这么争来争去的么?他们不干事啦?”
胡琏一咧嘴,指指祝缨又指指自己:“他们有我们呀。”
祝缨一想,那也确实是,郑熹日常在外面跟别的大人干仗,大理寺里他们忙成狗。
胡琏问道:“想好怎么干了么?”
祝缨道:“先立个规矩吧。”
“嗯?”
“我得去狱里一趟,上回因为事情还没定下来,我就没有亲自去说,只在老黄问的时候告诉他,我知道他会去传话的。现在定下来了,我得跑一趟跟那边的人说一说,安抚一下他们。”
胡琏笑道:“那我就不用担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