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道:“家姐常往慈惠寺里去,从那里尼师处习得一点医术,那里往来都是妇人,对妇人的疾病有些心得。望闻问切,有些话,能对女人讲,不好对男人讲。反正家母与家姐总有说不完的话,据说,调理之后比年轻时觉得舒服多了。”
温岳不由心动!
祝缨个神棍猜人心思极准,温岳这个大孝子,小时候他娘生病自己忍着,也没好好瞧。病情惭重,他长大了,就专拣有名的好大夫请,请的就多半是男医。男大夫看妇科病本就有劣势,男女大妨就是头一条。
他想了一下,道:“如此,就有劳了。”又说了自己的地址,并且问祝缨的住址,他派车去祝家接人。祝缨就报了自家的地址,与温岳住得也不远,以金良家为中,他们两家刚好一左一右,三个坊挨挺近的。
两人讲定,温岳固不抱太大希望,但是感觉心到神知。祝缨也不是确定就一定能治好温母,但是她也不介意给花姐多找一些能发挥的地方。
祝缨回到家就跟花姐说了这件事,花姐则取出一本书来,说:“那我再抱抱佛脚。啊!对了!还有一件事儿!”
祝缨道:“什么事?”
花姐道:“是今天,种咱们家地的老钱一家过来说,他们邻居一户人家愿意投效你。也是二十亩地,比咱们现在的田要好些。”
“诶?”
花姐以为她不明白,解释说:“就是,他们的田都算成是你的,地还他们种,每年给你交租子。我先看你的意思,你要答应了,我再跟干爹干娘说。然后咱们去过了户,每年净等收租子就好了。”
“为……为什么呀?”祝缨是听过有这种事的,很多人都这么干的,但是没放在心上。她才算个什么官儿呢?
“咱们租子低呀,你又不使唤他们到家里来干活儿。你是官儿,你的田不纳税,他们只交给你的租就行。人家说了,你要能保得住这个田呢,他们乐得一年就交两成租子,省心又省事儿。你要保不住,他们也不过是与原本的结局一样,被旁人盘剥。总要再挣扎一下的。”
“京畿地面上,王京兆的治下,也这样?”
花姐道:“你忘了?咱们的地都是怎么来的?收成也就那样。灌溉也不好,全看天时。什么地方没有穷人?就算手里拿着几亩田,也是保不住的。不小心的时候,什么欠个债,打坏个东西,或者就是诬赖,没用的。”
“国家赋税就少啦。”
花姐道:“他们有本事就守住了别叫人欺负人呐!又守不住,还给他交什么税来?!你能护得住人,就护吧!当年,咱们在家里时,唉……”
祝缨道:“行。只是要交割清楚。”
花姐道:“有我呢。”
祝缨想了一下,说:“那这样,这一份田我来收,把那四十亩地移到爹娘名下。”
花姐也想了一下,说:“好。”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祝缨丝毫不觉得愧对朝廷。至于保不保得住,她已另有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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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温岳就派了车来接花姐。祝缨那时还在大理寺,花姐与来人对上了名字,到了温岳家。等祝缨回来时,花姐已经回来了,脸红扑扑的,手里捧着本医书在屋子里踱着步子。
祝缨道:“这是怎么了?很难么?难就请尼师去!别病人没治好,大夫疯了。”
张仙姑道:“你胡说什么?我看花儿姐好好的!”
花姐双眼放光,捧着书出来说:“能治的!虽难,是因为病得久,并不是不好治!”
“咦?”
“嗯,小祝你猜对了!是大夫和病人说话不顺。男女大妨本就麻烦,有时狠狠心,让大夫病人见了面,问了也不好意思说。说了也不能感同身受,总是差那么一层。那位娘子真是妇科上的病症,我与她聊过了,知道我是官员的寡姐,她说话也顺多了。我断的她的症候都对,这样的症前阵儿在庵里我也见过,不过是年轻人,比她病得时间短。我想先拟了方子给尼师看过了,再给她下药。”
祝缨道:“那可太好了!以后必成名医!”
花姐一直笑:“那可不敢当,不过我照方抓药总不会救不了人。”
祝缨掌鼓:“好!”
花姐一直在尼庵里帮忙,也治过一些人,但她总有种想法:我学医虽是为救贫苦人,然而贫苦人是因无力延医问药才叫我医治,我的医术未必就好。有时或许只是因为身体缺药,随便一点药身体就能好了。又有尼师把关,我才没出纰漏。且也有不治生亡的病人,总是我学艺不精。
现在有一个病人,不缺大夫,她还能看出来,心情就格外的好。
第二天,她先去尼庵请尼师看了方子,还请尼师去看病人。尼师道:“你的病人,断得已经很准。”花姐再三请求,请人到了温岳家。
尼师也喜欢花姐踏实,随花姐到了温岳家,重新诊脉,又问情状,对花姐道:“这一样症候,你算是学成啦!药方拿来我看。”
花姐将药方拿给了她,尼师略作增减,告诉花姐:“她年长,比前番那个更体虚一些,这里份量要有不同。”又多给了一个食补的法子,让温母:“不要总是静躺,每日可披发缓步,早晚各走两刻。”
过不数日,温岳在皇城门口等着祝缨:“小祝大人,家母已见好转,多谢多谢。不日定登门拜访。”
祝缨道:“本也是凑巧了。伯母康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