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来几个人!按住他!&rdo;这时,一个声音从糙棚里传出。我看去,却见是一位老者,他蹲在一名重伤的军士面前,正在处理伤口。几名军士连忙过去。&ldo;再忍忍。&rdo;老者说着,让军士按住那人,紧跟着,痛呼传来,声音大得让人心惊ròu跳。待那老者抬起头来,我愣了一下。他看到我,也有些讶异。&ldo;涂太医。&rdo;见他起身,我颔首行礼。&ldo;傅夫人。&rdo;涂太医连忙还礼。这位太医,是太医署里的人,声名不错。从前魏傕生病之时,他曾来过魏府几回,但结果都跟别的太医一样,被魏傕赶跑了。&ldo;太医来治疗军士么?&rdo;我问。&ldo;正是。&rdo;涂太医颔首,&ldo;昨夜伤亡不少,太常今日将我等都召出来医治。&rdo;正说着话,糙棚中又是一阵痛呼。涂太医看看那边,叹口气,拭拭头上的汗。&ldo;可有难处?&rdo;我看他神色,问道。涂太医看看我,道:&ldo;不瞒夫人,大司马出征之时,太医署中的伤药大多被带走。如今,已经告罄,止血、止痛皆已无法,遑论医治。&rdo;我微微颔首,没有说话。☆、围城与外面的惨状相比,再往前十几丈,一切却换了个模样。白墙红花,绿荫鸟鸣,宫中仍保持着这个时节最美的景致。不过,从步履匆匆的侍卫、低头行走的宫人和内侍身上,还能看出来昨夜经历的恐惧。天子身着常服坐在堂上,听我将梁蕙薨逝的事说完之后,久久没有出声。&ldo;妾深愧,身为长嫂,却未护得公主周全。&rdo;我向天子叩首道。天子长长叹出一口气。&ldo;夫人请起。&rdo;他低声道。我再礼而抬头,天子看着我,面容似几分疲倦几分悲伤,和在一起,却看不分明。&ldo;陛下节哀。&rdo;我轻声道。天子微微颔首,却看着我:&ldo;若朕未记错,丞相府中,唯夫人一人而已。&rdo;&ldo;正是。&rdo;我答道,&ldo;如今家中舅姑、夫君、叔叔皆不在,府中只有妾一人。&rdo;&ldo;朕也听说,大司马在邰州,是么?&rdo;我没有抬眼,却能感觉到他目光的直视。&ldo;正是。&rdo;我答道。昨夜的祸事之后,程茂为了稳住民心,将魏郯未死的事传播开去。没多久,全城尽知。据严均说,魏府家人,绝大多数也是听到了这个消息才跑回来的。如今,此事传到天子的耳朵里,也并不稀奇。&ldo;梁玟。&rdo;天子缓缓地念着这个名字,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奇异的笑,&ldo;大司马棋走千里,布下一个如此大的局,必是有趣。&rdo;我心中一哂。没错,连我蒙在其中,如果魏郯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恼。&ldo;妾唯愿人人平安。&rdo;我说。天子看着我,声音温和:&ldo;吾妹之事,还请夫人多多cao劳,如有难处,但禀无妨。&rdo;我应下,向天子再礼。从宫中出来,心底始终有一股怪异的感觉。想起方才与天子对话的情形,我很快明白了这怪异从何而来。我和他,从前共患难,也曾真诚相待。如今,我们竟有几分像演戏的优人,戴着或哭或笑的面具,而底下的心思,恐怕只有自己知道。感慨不是没有。可如今的情势,我们都没了退路,避无可避,不如面对。离开皇宫之后,我又到雍都的别处转了转。昨夜的乱事,虽是由魏康而起,对雍都破坏最重的,却根本不是魏康。魏昭意图挟持天子攻打皇宫,自不必说;辽东兵撤走之时,为了阻挡魏康,竟将城北和城西的民宅点燃多处。昨夜细柳营夺回全城之后,除了剿清流寇,更多的却是四处扑救大火。一些地面干净的道路上,筋疲力尽的军士顾不得浑身邋遢,在路边就地歇息,躺得横七竖八。而因屋宅被毁坏而无家可归的民人,则大多安置到了庙宫里。万幸的是,这里面没有李尚。阿元告诉我,在凝香馆的时候,李焕曾经去过一趟,报了平安。雍州府的府卿班斐是魏傕任命的,年已五十,处事颇为稳妥。他将府库的仓廪开启,取来粮食熬粥,分与民人。又在庙宫的空地上搭起糙棚和帐篷,作为这些民人暂时的安居之所。&ldo;大司马曾经颁令,雍都凡天灾兵祸以致屋宅毁坏者,由朝廷补偿重建之资。&rdo;行走在糙棚间的时候,班斐向我道,&ldo;城北、城南都是户不足十金的人,故而细柳营占据雍都之后,民人并无恐慌。&rdo;我听得这话,怔了一下,不禁觉得好笑。魏昭此人,大事糊涂,小事却是聪明。都要逃走了,还不忘区分哪里的人不能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