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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裹着银灰色的狐氅,毛茸茸的袍袖宽大垂曳,虚掩着她抱在怀里的乌檀木牌位。

任遥走到她跟前,掠了一眼那写着舒秦氏的牌位,恍然道:“原来你不想你的母亲入舒家祠堂的,今天这一出是专门为了我和二哥做的戏。”

舒檀轻悠一笑,俏丽的眼角飞翘,闪过几分决绝的光芒,“我与母亲早与舒家再无瓜葛,在舒府数日,我只觉得恶心,若不是为了让舒城付出代价,为了任伯父托付给我的事,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的。”

天寒地冻,她说话间那轻轻袅袅的薄雾缭绕在面容前,使眉目都显得模糊而淡抹,但唯有嗓音如利刃破空,每一言每一句都掷地有声。

任瑾上前,交给舒檀一方绿绸盒,里面盛放着码得齐齐整整的金锞子。

“父亲的意思,你还是不要回琼州了,这次在长安惹出的动静这么大,魏太后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她很容易会怀疑到你的头上,还是躲出去吧。”

舒檀将牌位塞进袖中,从任瑾手中接过绸盒,淡然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她望向湛蓝如洗的辽阔天穹,目中沉落寂寥,却又有几分轻松畅快,仿佛多年郁结于胸的块垒终于消除,化作白茫茫的呵气,呼出体外,消散在凛寒冬风中。

她冲任瑾敛衽,道:“替我多谢任伯父,若不是他将我找了出来,又安排我进京,只怕到如今我母亲的仇也不能报。”

任瑾虚扶了她一把,俊朗的面上沉淀难以言喻的深意,他默了默,道:“帮你,也是在帮我们自己。”

舒檀了然,不再赘言,揽过氅袍,颇为利落地转身要上马车。

走了几步,她突然停下了。

倒退回来,走到任遥身边,靠近她耳边,轻轻道:“我能看得出来,文相对你可是一往情深,任姑娘,我不信你没看出来。”

任遥的睫宇颤了颤。

舒檀轻微一笑,退了回来,向他们二人招手挥别,上了马车。

马车顺着笔直幽长的官道一路长驱,天边残阳如血,如泼墨映红了大半边,马车渐行渐远,驶入了那红与蓝交汇的远方,直到再也看不见。

任遥长舒了一口气,不禁埋怨:“大哥,你和爹瞒了我好些事,在舒家祠堂,舒姑娘刚拿出来那块弯月玉佩时,简直把我吓了一跳……”

任瑾微微一笑,“你天生沉不住气,若什么都事先让你知道了,南弦那边你肯定瞒不住……”他一转身,声音戛然而止,目视着前方,静默良久,倏然,无奈地摇了摇头:“即便是这样,也瞒不住他。”

文旌一身银白绸锦襕袍,外罩雪狐大氅,迎风而站,袍角随着风不断后摆,倒显出他这个人沉静持稳。

他道:“既然我们都来了,不如就在百十里亭小酌片刻吧,有些话在家中不当说,或许在这里你们就愿意对我说了。”

话音刚落,江怜已招呼人将早已备齐的瓷盅、瓷瓯摆上了亭子中间的石桌。

任瑾和任遥如被挟持的人质,垂头丧气地随文旌进亭子,坐下。

文旌无二话,只抬起酒盅给他们二人各斟了满满一杯,清淡道:“喝。”

任瑾和任遥对视一眼,各自耷拉下脑袋,无奈地端起瓷瓯,仰头一饮而尽。

文旌冷眼看着他们都喝干净了,又抬起瓷盅,给他们各斟了一杯:“再喝。”

两人像牵线木偶一般,老老实实再饮尽。

文旌又给他们斟了第三杯。

任遥低头看着那轻泛琥珀微光的酒水,悄悄地在桌下拽了拽任瑾的衣角。

任瑾立马说:“南弦,你要是把我们都灌醉了,那可真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文旌面色冷冽,“好,大哥可以不喝,阿遥喝。”

任遥猛地抬头,抗议:“为什么?”

文旌冷声道:“你若是不想喝,直接对我说便是,在桌子底下做什么小动作,以为我看不见吗?”他面容紧绷,额角青筋隐隐突起,眼见是动了怒了。

任遥自小就最怕文旌生气,被他冷斥了几句,连头都不敢抬,老老实实摸向盛满了酒的瓷瓯。

触到瓷骨的温凉,她胡乱想着,依照文旌话里的意思,她若是不想喝,从第一杯起就直接对他说,是不是就不用喝了……

他生气,就是因为她对他不坦诚,什么话都不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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