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年笑着接过那碗,浅浅的抿了一口,赞道:&ldo;好酒。&rdo;陆骁将自己那碗一饮而尽,略略回味了一下,却是道:&ldo;还是寡淡了些。&rdo;辰年笑笑,只用双手捧了自己那碗酒,道:&ldo;我酒量不好,这一碗就够了,你自己敞开喝吧,我慢慢陪着你。&rdo;陆骁知辰年是真不善饮酒,便也没有让她,索性丢了酒碗,抱着那酒坛直接畅饮,间或停下来去看辰年一眼,虽未言语,却是眼中含笑,情意盎然。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叫辰年不觉有些恍惚,忽地记起那一夜,也是这般月色,虽无杏花如雪,却是绿糙如茵,那个男子,坐在糙上抬眼看她,轻笑着问她:&ldo;辰年,你敢过来亲我吗?&rdo;她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将往事尽数抛下,可这一瞬间,心口处还是传来钝钝的疼痛。她不敢再想下去,忙将碗中残酒一口饮尽,起身往别处而去。陆骁瞧得奇怪,问她道:&ldo;谢辰年,你去哪里?&rdo;辰年顿了一顿,回身看他,笑着答道:&ldo;我记得樊大哥说东边景色更好,想过去看看。&rdo;陆骁不疑有他,便将酒坛丢下,站起身来,道:&ldo;好,我陪你去。&rdo;两人沿着缓坡往东而行,又行得五六里,果然见山脚下有汪湖泊,湖边垂柳依依,接着坡上杏花林,真如樊景云说得那般美景。辰年不觉回头与陆骁笑道:&ldo;也不知樊大哥是从哪里冲撞那官家小姐。&rdo;陆骁摇头,道:&ldo;不知。&rdo;他两人又往前走了不远,辰年便听到远处杏林中似有人声传来,不觉诧异道:&ldo;难不成趁夜赏花的不只咱们?&rdo;她一时好奇心起,放轻了步子循着声音寻去,行了不过十几丈,就忽听得有人低声喝问道:&ldo;前面何人?&rdo;那声音又冷又硬,腔调也隐隐有些怪异。辰年听得奇怪,又觉得这腔调似有熟悉之感,转念一想,便回头问陆骁道:&ldo;是你们鲜氏人?&rdo;陆骁也有些摸不准,想了一想,便用鲜氏话高声问道:&ldo;你是何人?&rdo;杏林内静了一静,片刻后就有个黑衣大汉从树后阴影处走出,近前来看了两眼,又惊又喜地叫道:&ldo;步六孤骁?&rdo;陆骁愣了一愣,面上也是涌上惊喜之色,上前几步与那黑衣大汉大力地抱了一下,相互捶了捶对方的胸口,笑道:&ldo;倍利侯,你怎地在这里?&rdo;他二人说的都是鲜氏话,辰年听入耳中是半点不懂,不过瞧陆骁与男人神态亲热,便猜该是关系极好的人,因此也不着急,只立在一旁含笑看着他们二人。却不知那黑衣大汉又与陆骁说了什么,陆骁的面色忽地变得凝重起来,回头看了她一眼,又与那黑衣大汉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话,便就转身往辰年这边走了过来,轻声说道:&ldo;我有朋友在前面,要过去说几句话,你在这里等我可好?&rdo;辰年瞧他言行中透些古怪,心中虽觉纳闷,却仍是点头道:&ldo;好。&rdo;陆骁向她勉强笑笑,正要随那黑衣大汉往杏林里去,不想那林间却又走出几个人来。为首那人也是穿了一身黑色衣袍,身姿甚是高大英武。待到近了,辰年借着月色看去,虽瞧不清他的五官,可只那一个模糊的轮廓,便叫人觉得其人定是俊美异常。那人缓步过来,先看了辰年一眼,这才转而看向陆骁,道:&ldo;陆骁。&rdo;他说的却是汉话。☆、辰年不想他会说汉话,微微一愣。陆骁更是明显地迟疑了一下,这才上前与那黑衣男子行礼,却是用鲜氏话叫道:&ldo;我的王。&rdo;那男子正是鲜氏的单于拓跋垚,听闻陆骁与他说鲜氏话,拓跋垚剑眉微扬,换回了鲜氏话,问陆骁:&ldo;你怕她知晓我的身份?&rdo;陆骁想了想,答道:&ldo;王,她现在还不知晓她自己的身份。&rdo;拓跋垚略略点头,挥手斥退了身边的几个护卫随从,待到跟前无人时,这才问陆骁道:&ldo;就是她?&rdo;当时穆展越是答应了陆骁不会向拓跋垚隐瞒王女遗孤的实情,现听拓跋垚这样问,陆骁便知晓穆展越并未骗他,&ldo;是,她才是真正的雅善王女遗孤。&rdo;他当下将辰年的身世以及他留在辰年身边的原因一一向拓跋垚说明,又解释道:&ldo;因还需丘穆陵越去取灵骨,又觉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便听从了他的安排。丘穆陵越当时也答应了我,会向王禀报实情。&rdo;拓跋垚面色缓和了些,道:&ldo;他确是没有瞒我。&rdo;辰年听他两个用鲜氏话叽里咕噜说了半晌,又瞧陆骁神色郑重,猜是在谈论一件要紧事情,绝非是朋友间的普通叙旧。而且,这件事情陆骁并不想叫她知道,甚至可以说,他是有意要瞒着她。因为那黑衣男子会说汉话,陆骁却故意用鲜氏话与之交谈。辰年不语,神色从容地立在那里,听他两个说了一阵便停了下来,那黑衣男子却抬眼向她看了过来,盯着她看了几眼,又似问了陆骁一句什么话。陆骁的神色忽地有些慌乱,转头飞快地看了看她,随后竟是在那男子面前单膝跪下了,低着头应了一声。拓跋垚垂眼看陆骁片刻,问道:&ldo;阿各仁,你可还记得我父王为何赐你命骁?&rdo;陆骁抿了抿唇角,答道:&ldo;他要我做鲜氏最骁勇善战的勇士。&rdo;&ldo;亏你还记得!&rdo;拓跋垚面容微冷,明明是俊美至极的五官,却露着不可言喻的威严,他冷声说道:&ldo;起来,步六孤骁,你是步六孤一族未来的族长,是我最信任的兄弟,你不该为了一个女人,弯曲你的膝盖,低下你高贵的头颅。&rdo;陆骁抬头直视拓跋垚,眼中闪着热切的光芒,一字一句地说道:&ldo;王,求您成全我。您的身边已经有一位王女遗孤,您说过,血统什么都代表不了,既然如此,请您把她赐给我。&rdo;拓跋垚眉头紧皱,看了陆骁片刻,这才说道:&ldo;阿各仁,你竟然如此幼稚,真是太叫我失望了。她的身份决定了她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成为真正的王女遗孤,做我的王妃。要么,安静地死去。王女的血脉,不可能与你步六孤一族结合,我决不许自己的背后藏有锋利的弯刀。&rdo;陆骁身体不觉微微一振,瞳孔瞬间紧缩,死死地盯着拓跋垚。瞧他这般,拓跋垚却是忽地笑了笑,问道:&ldo;阿各仁,你会选择爱她,还是选择对我忠诚?&rdo;陆骁心中经历着痛苦的煎熬,牙关扣得极紧,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松开了,垂下了眼帘,向着拓跋垚臣服道:&ldo;步六孤骁永远忠诚于您,我的王。&rdo;拓跋垚敛了唇角的笑容,转头看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的辰年,伸出手去摁陆骁的肩膀,轻声道:&ldo;若她不是流有王女的血脉,我定会将她赐你为妻。再美的女人,也无法和我们的兄弟之情相比。你现在若是真的十分爱她,那就先和她在一起吧,待日后不爱了,你可以选择把她送回王庭,或者杀了她。&rdo;陆骁惊愕地抬头去看拓跋垚,有些惶急地说道:&ldo;不要杀了她,我现在只是贴身保护她,从未告知过我喜欢她。再者说她是丘穆陵越看重之人,杀了她,会逼反了丘穆陵越的。&rdo;辰年站在一旁,虽听不懂他们两个在说什么,可见他们几次看向自己,显然是提到了她。这种感觉叫她很不舒服,若不是碍于陆骁在这里,她便是不打过去,也要转身就走了。她又强自忍耐了片刻,这才瞧得陆骁站起身来,向着那人行礼告退,一步步退到辰年身边来。那黑衣男子又看辰年两眼,向着她轻轻一颌首,却是转身往杏林内走去。没走得两步,就听得杏林内又有争执声传来,一方似是那黑衣男子的护卫,另一方却似是一个年轻女子。辰年正奇怪间,就忽听得那女子在林内高声叫道:&ldo;拓跋垚!拓跋垚!你是撞在树上晕死过去了吗?&rdo;辰年听得一怔,只觉那声音甚是耳熟,下意识地想追进杏林去看,不想陆骁却是一把拉住了她,微微摇头,低声道:&ldo;我们快些回去。&rdo;说完不顾辰年意愿,强行拉着她往来时路走。辰年忍不住回头去瞧那片杏林,道:&ldo;我怎么听着那声音像是芸生的?&rdo;陆骁却只是拉着她往前赶路,有些不耐地答道:&ldo;不是,你听错了。&rdo;他拉着她直疾奔出十余里,快到宣州城外时才停了下来。辰年将他的手甩开,有些不悦地问道:&ldo;那些人是谁?你们在谈论我?&rdo;陆骁回身看她,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辰年仔细地看了看他,问出了心中的疑问,&ldo;你故意和他用鲜氏话,你瞒了我什么?&rdo;陆骁不答,只是低头看她。月光下,她的面容越发娇美动人,眼眸中似有星光在闪烁。他忽地毫无预兆地伸手揽她入怀,低下头去亲吻她的唇瓣。辰年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往后仰身躲避,伸手挡在了自己唇前,低声喝道:&ldo;陆骁!&rdo;陆骁并未停下,唇径直落在了她的手上,停了片刻才离开,低声道:&ldo;谢辰年,我喜欢你。&rdo;辰年不想他会突然向自己表白心迹,纵是之前就已知晓他对自己的情意,可此刻这样面对面的讲出来,她一时仍是不知该如何应对,不由窘迫地涨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