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听完,眼睛一亮,连忙低头行礼,“贫僧眼拙了,竟是徐大将军的公子!虎父无犬子,想必徐公子也是将相之才啊!”
徐辉祖一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听了道衍这一番夸赞,却立刻正色道,“大师可别这样说,家父当年随着皇上东征西讨,或许积攒了些苦劳,在下可就不然了,不过仗着当今圣上心中慈爱,让我袭了家父的爵位,晚辈当真是一无所用,全沾皇上的光罢了。”
徐辉祖这几句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抹去了徐家的所有功劳,也适度的对朱元璋一番歌功颂德,丝毫没有半分邀功的心态,和方才对我轻薄时判若两人,让我顿时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徐达乃是朱元璋最信任的大将,可以说是跟随朱元璋最久也是最忠诚的悍将,这大明江山只怕有三分之一都是他帮助朱元璋打下来的,说一句功高盖主,完全实至名归。朱元璋对其也十分看重,大明朝一成立,加官进爵,封地赏银样样不少,甚至还把徐家的女儿讨回来做媳妇儿,徐家可谓一时极盛。可是朱元璋这样生性多疑的人,表面上药人家说他勤政爱民,宅心仁厚,私下里是绝对容许不下半个对他和他的江山有威胁的人存在的。
徐达这样的人,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即使两人都从小兄弟变成了老哥们,即使大家都已经身残体迈,只想着晚年坐享天伦,依旧不能容忍!
徐达晚年得了一种奇病,身体一天天的虚弱下去,不过大内皇宫有那么多御用太医,各个精通医术身怀绝技,当然不会让这样一名大将早早逝去,他们给徐达治好了,徐达也因此更觉得自己如有天佑,更加肆无忌惮,行事乖张,恃功凌弱。
朱元璋看在眼里,越发的不愿意留他,但他当然不可能去下令诛杀这样一个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老哥们,他得想办法,滴水不漏的谋害了徐达。恰逢此时,一位太医上报,徐达的病虽然治好了,但是他一生都不能吃鹅肉,只要吃了鹅肉,必然引发病势复发。
朱元璋当晚便摆了一桌宴席,邀请几位大臣一起用餐,其中包括徐达徐大将军。当然,没人知道,这一桌子美味佳肴,全部都是鹅肉所制,宫内的御厨自然有办法把鹅肉烹饪的完全没有鹅肉的味道,徐达完全没有想到一起打天下的兄弟,会这么阴自己一招,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与老伙计们吹牛打屁,吹完上轿回家,躺到床上半夜便病发一命呜呼。
朱元璋为了徐达的死还抹了一把老泪,为其大办丧事,追封封号,爵位世袭……
所有人都道当今皇上善待大臣,谁也不知道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到底算计过多少人。
徐辉祖对待功名这样讳莫如深,很难说他不知道自己父亲为何暴毙。这是一个聪明人。他的眼角眉梢都写着聪明,他绝对不是李景隆那样的草包!
也就是说,今天,我看到的一切,他都是有目的而为之。但是为什么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斋饭毕,我们一起下山,有了道衍的加入,徐辉祖就忙着敷衍他了,再也没有功夫来调戏我。我倒是清清静静的一人走在最后。听着他们几个说着忧国忧民的话,倒也觉得十分有意思。
到了山下,徐辉祖建议三保骑他的马先赶回王府,告诉朱棣一声,他们要去王府拜访,而他自己,则赶马车带我和道衍一起回去。
三保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毕竟这两人造访,不可能敲门即进,还是要朱棣准备一番的。
如此,我也只能和道衍和尚上了马车,好在马车尚算宽敞,免了几分尴尬。
车上,道衍对我打量一番,半晌才笑道,“这是个姑娘啊!怎么穿成这样出来了?”
我心中好笑,难道这老和尚眼拙,到现在才看出我是女扮男装,想了半天,只能理解为这和尚一心只想着撺掇朱棣造反,根本没时间关注别的人别的事。
“在下赫连漪,乃是王府中的琴师,今日想着出门上香还愿,得王爷恩准,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这才不得已如此装扮,叫大师见笑了。”
道衍风轻云淡的笑了笑,“你是王府中的琴师?我在北平也是住在燕王府,倒是从没见过你呢。”
我点点头歉然道,“我一直住在后院,大师没有见过我也是自然。”
“琴师……”道衍这个人实在奇怪得很,他只不过是随口一问,看起来一点也不想知道我的回答,好比自言自语似的,此时只是皱眉思索,半晌才抬头道,“王爷很看重你啊,不过区区琴师身份,便将你带入京师啊!”
我被他这莫名其妙的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大师误会了,不是王爷看重赫连,乃是两位郡主要带着赫连进京,她们要随时练琴呢。”
道衍“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随后,他便不再开口,只是闭上眼睛,捻着佛珠一声声的念起经来。
我哭笑不得,这个和尚,当真是古怪!简直就是神叨叨的。不过他既然不拉着我说话,我倒自在的多,便拉开帘子往外看去。
只见徐辉祖坐在前面,不紧不慢的挥着鞭子赶车。这徐辉祖当真是长得好,连背影都如此挺拔俊逸,只是有些行事我是当真理解不了,他到底心中在算计什么?
我正出身的望着他的背影,他却突然回眸,正看到我呆呆的模样,不由得一笑,“赫连小姐,你在想什么心事,如此出神?”
被他发现,我倒脸红起来,万一这厮以为我是心中偷偷爱慕他,我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没有想什么,车内有些闷,敞开可以灌些风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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