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睡了许久,听见勒马声便也醒转过来了,轻轻应了一声,便与半夏紫珠一同步下车辇,往茶摊上坐落。
茶摊上的小二拿着茶壶迎上前来,殷切道:“几位要点什么?如今正是晌午,可要在我家用了饭在走?”
折枝抬眼见日已上中天,想着京郊大抵也不好找吃食,便转看了看一旁碳火上煮着的东西,轻声问小二:“那里煮着的是什么?”
“是汤饼,一旁炉子上还有自家烙的饼子,姑娘可要来几个?”
“我们要三碗汤饼。”折枝说着侧去问旁侧的罗庄:“罗大哥要点什么?”
罗庄正将拉车的马匹卸下,拉去一旁喂水与草料,闻言便随意摆手道:“我不挑,能吃饱就成。”
折枝颔,对那小二道:“那便再来两碗汤饼,佐一些饼子。若是还有其他吃食,也可拿些过来。”
“好嘞。”小二应了一声,动作利索地将汤饼盛过来,又拿了些烤饼与菜饭过来,加上茶水小菜满满当当地放了一桌,这才笑道:“您慢用。”
折枝执起木筷,轻轻挑起一筷子汤饼尝了尝,觉得虽没有府中做得味美精细,可出门在外也不能太过挑剔,便也就着小菜徐徐用了半碗。
半夏与紫珠见折枝都不曾抱怨,自也没什么可说的。罗庄忙了这半日,更是饿得急了,刚坐下,便一气用了两碗,又将菜饭一扫而空,这才渐渐缓下了动作,就着茶水去吃烤饼。
一行人正用着饭食,骤然听见官道上马蹄声急急而起。
折枝只当做是过往的客商,仍旧是小口用着汤饼并未抬。
直至随着一声勒马,似听见有人轻轻唤了她一声‘折枝’。
折枝微微一愣,忙放下手里的汤饼抬起眼来,却正看见萧霁一身风尘自茶摊前下马,抬步行至她跟前温声道:“近日里我诸事缠身,数日未曾回京中居所。直至今日清晨回去,才收到了你的留信,幸而为时未晚,终是在京郊处追上了你的马车。”
折枝见萧霁满身风尘,想是追了一路,忙自椅上站起身来,递了盏凉茶过去。
“先生是来为折枝送行的吗?”
萧霁微微摇头。
折枝轻轻一愣,复又问道:“那先生是有什么急事要寻折枝?”
她迟疑一下,放低了语声:“是寻到哥哥的户籍了?”
“谢少师户籍之事,大抵还需一段时日。”萧霁接过她递来的清茶,温声解释道:“万寿节上行刺之事,你可还记得?”
折枝随之想起偏殿里谢钰当着萧霁的面,威胁轻薄她的模样,雪腮微微一烫,慌忙低下脸去,轻轻应了一声。
萧霁却并未说起偏殿之事,只是轻声道:“自那日之后,宫中盘查刺客未果,便只得将一些入籍的宫人与乐师清出宫外,亦算是清去可疑之人。”
折枝轻愣了一愣,似是明白过什么,徐徐抬眼看向他。
萧霁垂目轻声:“我原本不在此列。只是志不在宫廷,便也自请出宫。日前乐府令也已批复。”
“先生这是打算离开盛京城了?”折枝这才瞧见马上还放着萧霁的行装:“先生打算去哪?”
“我原本便是云游四海,居无定所,去何处并无什么分别。”萧霁看向她,微微展眉道:“不过与你一同回去,之后再做打算,也并无不可。”
“折枝又给先生添麻烦了。”折枝赧然。
萧霁却摇头轻声道:“不过是结伴而行罢了,这一路上,兴许还要你们照拂我一二。”
话已至此,折枝也不再推脱,只认真地谢过萧霁后,一行人便再度启程。
折枝与半夏紫珠仍是乘车,而萧霁策马,一行人片刻不停,终于是宵禁之前,赶到了与盛京城相邻的另一座城池,银江城。
今日似乎不巧正赶上银江城例行盘查。折枝她们的马车被城门外驻守的小吏拦下,一一查验众人的户籍。
起初的时候倒是没什么波澜,在看到萧霁的户籍的时候,小吏的动作却微微一顿,挑眉道:“乐籍?”
“是。”萧霁答得平静。
那名小吏拿着户籍上上下下瞧了他许久,终于未说什么,只略一点头,将户籍归还给他,随之放行。
马车还未走远,折枝便听那名小吏与同僚笑谈道:“看着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却不想竟是个乐籍。”
“是啊。”另一名小吏随之接口笑道:“在乐籍者只能籍内通婚,也不许读书科举,更不许为官,你说这日子还能有什么盼头?”
他们的话被微寒的秋风送至耳畔,听得折枝心底有些泛堵。
折枝轻咬了咬唇,挑起车帘往回望去,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去反驳。
先生是乐籍,她是知道的。
兴许是父母,抑或是先辈们曾经做错过什么事,这才入了罪籍。
可是这与先生有什么关系。先生这般光风霁月的人,凭什么就这样被人看轻?
萧霁似是留意到她的视线,对她轻轻摇头,仍旧是如素日里那般宽和地轻轻摇头道:“无妨。”
而在顷刻的迟疑间,马车已往前行了好一段路,将两名小吏抛在身后。
加之她如今是私逃在外,确实不宜与人起争执。折枝也只得摁抐下心底的不平,对萧霁轻声道:“先生不必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萧霁轻轻颔,随之温声转开话茬:“银江城我曾来过一回,城中的云来客栈还算是清净。若是并无他选,今日便可宿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