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的糖糕都甜不过你这张巧嘴。”折枝笑着拿团扇轻点了点她的鼻尖,起身往槅扇处行去。
方打起那面垂落的湘妃竹帘,视线一抬,却见谢钰已等在廊上。
玉冠束,着藏蓝色织锦襕袍,衣襟与袖缘处皆以银线暗绣流云纹。蹀躞带束出瘦劲腰身,两枚通体润透的磐龙纹玉坠左右垂落,愈显公子容色清绝,贵雅沉凛。
“哥哥。”折枝轻轻唤了他一声。
谢钰立在原处,隔着几步游廊看着小姑娘素手微提起裙裾,迈过门槛,盈盈向他行来。
间簪着的红翡垂扇步摇便与那精巧的雪贝纹镶珠耳坠一同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落花般轻柔地拂过她乌黑的鬓与细腻的雪腮,漾出别样动人的流光。
谢钰薄唇微抬,将手中的玉骨伞撑开,带着小姑娘一同行至廊下,轻声问她:“妹妹可用过早膳?”
“用过些汤饼。”折枝答了,又轻声问他:“我们现在便往天琅湖那去吗?”
谢钰颔,将玉骨伞微倾,庇住飞檐上倾泻而下的日色,那双清眸里似有笑意淡淡而过:“妹妹今日打扮得倒是隆重。”
折枝正跟着他的步伐往府门处行去,闻言微启那涂着潋滟口脂的唇瓣,轻声道:“折枝从未与人游湖,不懂得其中的规矩。故而方回沉香院里,便问了半夏与紫珠,游湖要准备些什么。半夏说她会替折枝准备妥当。”
“不曾想,今日天光初透时半夏便唤我起身,却只是替我更衣梳妆,旁的什么也不曾置办。”
她说着,微抬起那双潋滟的杏花眸望向谢钰:“哥哥会觉得折枝失礼吗?”
谢钰放慢了些步伐,抬手轻抚过小姑娘涂着胭脂的雪腮,薄唇轻轻抬起:“妹妹少有礼数这般周全的时候。”
言语间,两人已行至门前照壁。
那辆鸾铃轩车便停在门外,泠崖手持马鞭坐在车辕上,见两人过来,便跃下车辕对两人比手道:“大人,表姑娘。”
谢钰颔,与折枝一同步上车辇。
随着银鞭一响,骏马扬蹄往朱雀道上而去。
轩车行得平稳,折枝便在车内跟着谢钰学了一会论语。
都说书中无寒暑,仿佛只是湖几个起落间,轩车便已徐徐往道旁停落。
折枝随之搁,踏着脚凳步下车辇,一抬眼便望见一座画舫泊在岸边。
飞檐翘角,彩画辉煌,舫顶云青色的华盖绮丽,垂下随夏风轻盈摇曳的淡青色流苏,似湖面上烟波浩渺。
折枝拿团扇挡着日色,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那双杏花眸里也渐渐盈上笑影:“折枝曾经听过,天琅湖是盛京城里的‘世外桃源’,如今见着,果真如此。”
她左右看了看,好奇道:“只是怎么没看见哥哥说的菡萏?”
“岸边的被人攀折,余下的生在湖心。”
谢钰答了她的话,执起她的手,带她步上画舫。
随着船工的长篙轻点,画舫渐渐驶至湖心,于接天碧叶中徐徐而行。
初开的菡萏亭亭立在这碧色与水色之间,红白错落,暗香袭人。
折枝见其中一朵生得分外喜人,便轻垂下素手,隔空碰了一碰那柔嫩的绯红色花瓣,拿团扇掩口轻轻笑道:“等天气凉些,便改乘小舟过来,一探手,便能碰到菡萏花苞。”
“那时候,菡萏早已凋谢。”谢钰薄唇轻抬,令船夫将那朵菡萏采来,递给折枝:“不如今日便折花在手。”
折枝拿着那朵菡萏轻轻展眉笑道:“菡萏凋谢了也无妨。折枝听旁人说过,在京郊的明月江上,有一处芦苇荡,待秋来之时,正是芦花胜雪的时候。”
“兴许那时候,还能与哥哥过来看芦花。”
谢钰垂目看她。
小姑娘手里捧着菡萏,立在淡天云影下。杏眸潋滟,一张玉白的小脸比满塘初开的菡萏更为旖旎动人。
谢钰静静看了一阵,那双素日里过于清寒的窄长凤眼里,似也染上了这般柔和的颜色:“我会替妹妹记着。”
水波潋滟间,一轮红日渐渐攀至中天,日色落在轻薄的衣衫上,也渐渐渡上一层烫意。
折枝便随着谢钰躲进了船舱里,却见里头布置得精细,垂落的玉白色幔帐后,一张紫檀木小桌上已备好了各色点心。
而离小桌不远处的长案上,则放了一架梅花断的古琴。上头系着的琴穗颇为别致——重绯色的底上以银线细细勾勒出清淡的卷云纹,下端同色流苏整齐垂落。
便似这天琅湖上,双色菡萏错落绽放。
折枝走上前去,抬手轻拂过那垂落的流苏。
看着重绯色的流苏缠绕过她柔白的指尖,渐渐流转出由深至浅色泽不一的绯色,如一朵菡萏自掌心盛放,眉眼间也渐渐绽出笑来:“这不是当初折枝绣给哥哥的琴穗吗?之前从未见哥哥用过,还以为是压在了箱底。却不曾想能在这里看见。”
她说着,便往长案后坐落,指尖轻摁在弦上,盈盈笑道:“哥哥放一架古琴在这,是想听折枝抚琴吗?”
她说着,素手勾弦,试了试琴音。
“哥哥想听些什么,荆县里的小调可好?”
谢钰行至她身畔,抬手握住了她的柔荑,低声问道:“妹妹想听什么?”
“今日,由我替妹妹抚琴。”
折枝有些讶然地抬眼望向他,见他不似玩笑,这才起身坐到那放着糕点的小桌后去,弯眉道:“那便由哥哥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