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雨季比想象中来得更加漫长,很难想象沙漠里也有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这么一天,窗外雨打在屋檐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深秋一过便要入冬,打开窗时吹入的风带着湿冷,屋子里的人不得不升起火盆给自己取暖,但是为了防止被憋死,他们又不得不打开窗透风。
一个无药可救的死循环。
“这些凡人啊,”懒洋洋地坐在床边,男人咂嘴感慨道,“真是脆弱。”
他一边说着,一边若有所思般回过头看了眼身后,顺着他的目光,高大的男人身后的床铺上正躺着一名黑发少年——此时此刻他双眼轻合,呼吸匀长且面色红润,唇角时而微微勾起,又时而似烦恼状微微蹙眉,像是正做着一个内容颇为丰富的梦境……一杆鎏金笔放在他的枕边,这似乎是对少年来说很重要的物件,然而却没有能猜测到此时此刻少年的梦境是否与这只笔相关……
——自打从玉藻前殿窥视前世今生盆至今,张子尧已经沉睡了超过半旬。
在这十来天里,他不曾有一次醒来。
不吃不喝,却面色红润得一点不像是十来天不曾进食之人。
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来。
最气的是烛九阴现在除了干坐在床边傻等也不知道能怎么办,天底下的宝贝那么多他也不是每个都知道正确的玩耍方式,这么多年他能安全的摆弄这些破玩意的唯一准则就是“老子的命比啥都值钱所以绝对不要以身试法”……但是这只是烛九阴的个人行为准则,他甚至还来不及将这个概念灌输给张子尧——
那晚。
当时烛九阴一脚迈进玉藻前殿,就发现自己把张子尧给跟丢了——明明就只是前后脚的功夫——于是烛九阴用脚丫子想都猜到这宫殿里肯定有什么猫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的同时,也决定并不准备因为这宫殿的主人是个女的就跟她讲道理——
烛九阴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横着杀到宫殿之前,开始哐哐踹门。
那门也不知道下了什么禁咒,一时半会儿都没踹开,刚开始素敛还想阻止烛九阴不要这么乱来。但是时间一久了,他也开始担心起张子尧,于是那劝阻的声音逐渐消失——
……最后素敛也加入了踹门的行列。
世界上是没有什么东西能挡得住烛九阴大爷的。如果有,那就再加一个灾祸神。
然而当他们踹开玉藻前殿的那一刻,却发现什么都晚了,只见散发着奇怪香味的宫殿中央大盆翻倒,黑发少年浑身湿漉漉地躺在水泊之中,而作为罪魁祸首的狐妖一脸惊讶,蹲在少年身边端详,听见身后的巨大响动后,她站起来给了破门而入的二人组一个巨大的“惊喜”:少年触碰前世今生盆后就这样了,至于为什么,她也不知道,因为别人都不会有这般反应。
——她把人给弄得乱七八糟,然后一脸无辜地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烛九阴觉得自己千辛万苦破门而入并不来要听这种能气死鬼的废话的,当时他一个稳步上前将地上的少年打横抱起,黑着脸扔给素敛一个眼神——幸运的是如果这个时候非要找出一个比烛九阴更气的,那大概就是那时候正被烛九阴抱在怀中的少年亲手养的某头牛。
于是那夜之后,云起国百鬼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玉藻前娘娘的前世今生盆被人抢了——不仅如此——抢了盆的那人还顺手把玉藻前宫殿也给拆了。
玉藻前宫殿从此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而玉藻前娘娘也是不知下落。
只是有传闻,有人看见烛阴大人和祸津神大人最后从宫殿中走出来,烛阴大人的怀中似乎还抱着个少年,因为隔着太远,那人也没看见少年究竟是死是活,他只看见在两位大人踏出玉藻前殿的下一秒,那瑰丽堂皇的宫殿顷刻之间轰然倒塌,最终化作虚无缥缈的黄土,于青色的鬼火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离开了玉藻前殿,烛九阴便带着张子尧回到了云起国皇宫,不出乎预料的,那个假和尚胧真对于前世今生盆的事一无所知,只是承诺若张子尧醒来,便立刻帮助他拔秽。
“……”
有个屁用。
“……这样睡着不吃不喝,不等给他拔秽便死干净了。”
此时此刻,坐在床边,男人看着熟睡中的少年,忍不住伸手掐了下他的脸——那白皙的脸被两根手指头捏起来扯变形,梦中的少年哼哼了两句,却依然没有醒来。
外面的雨下得烛九阴心中有些烦躁。
烛九阴沉默片刻,掐指一算这已经是张子尧睡下后的第十四天,看着眼前的人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烛九阴知道这时候不靠谱的人千千万,求人不如求己——
于是他站起来。推开窗,叫了声外面走廊上抱臂静坐的少年。
是的,少年。
想比起第一次见面时的七八岁小孩,素敛最近长得飞快,用烛九阴的话来说就是“像是吃了猪大大似的”,在张子尧沉睡的时间里他由“小男孩”成为了一名“小少年”,也许等张子尧醒来的时候就会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小儿子”变成了“小哥哥”——
……哼,当然也要他醒得过来才是。
“怎么了?”
此时,少年改变了靠在栏杆上的姿势,稍稍直起腰,那只金色的瞳眸亮了亮问男人:“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