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楠微有一怔,她表现得有那么视死如归么,叫这位惯爱钻花丛的恒王,也失了胃口。虽然对圆房本身很是抵触,但就这么逃过一劫,她却有些气不顺。
她沉默着拉过来中衣,遮住露出的胸口,两条细眉微微蹙起。她遮得随意,光洁的手臂没能遮完,靠近肩膀的那一处,刚掉了痂皮的肌肤呈现出粉红色的伤痕。
世家女子多是养尊处优,便是小病小疼都能叫阖府担忧,生怕苦了自家娇娇。可她的身上却多了许多大小伤痕,叫人不免心惊之余又心疼于她。却说她在镇国公府中,除了采薇,又哪里有人为她的伤病劳心呢。
秦傕瞧在眼里,自问,没办法熟视无睹。
这女人,明明强悍如斯,却总在不禁意间惹人怜惜。他心思一动,忆起那日救她之事。她躺在血泊之中,漫漫黄沙掩埋了她半个身子,自己风尘仆仆千里奔波而来,看到的却是这般凄凉场景,几乎心如死灰。
所幸,她还残留着微弱鼻息。就在被他抱起的那一瞬,她于昏迷中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拽住他的袖子,喃喃吐出一句“对不起,爹……”
之后便用尽了力气,颓然撒开手去,不省人事。两天后,她终于在大营中苏醒,精神十足地亲自披挂上阵,浴血拼杀,一路杀入高北王庭,竟浑不似是个重伤之人。
她为大昭几乎牺牲了所有,却又过得这般不如意。懂得帝王猜忌的她,眼下必是为了保卫家,才不得不嫁给自己这个世人眼中的浪荡子。饶是他再铁石心肠,也不得不心生喟叹,对她另眼相看。
这个女人承受了太多,让人难免心生恻隐。当下,她沉闷着不说话,想是因着他的临阵脱逃,心头别扭吧。
屋里的气氛相当的尴尬,秦傕清清嗓子,挪到床沿坐着,问得极其讨好:“咳咳……饿不饿,为夫给你弄点吃的回来?”
不提还好,一提还真饿了。卫子楠坐了一会儿便已淡了纠结,不再苦恼那圆房的事,她脑中空白一片,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经他这么一问,便坐起来穿衣裳,倒也没遮遮掩掩。既然对方主动有此一问,她便没打算客气。
“前阵子养伤,吃的多清淡,劳烦王爷帮我弄些味重的解馋。”
秦傕得令,狗腿子似的起身就往外去,路过桌案时瞅了瞅那壶合卺酒,忽而暗自叹了叹。他曾无数次的想过,自己的婚事究竟应该如何解决,既不让皇帝忌惮,又对他将来多有益处。兜兜转转,拖了又拖,娶的这位竟甚得他心,叫他多少放在了心上几分。
他回过头去,嘴角浮起笑意,带着一丝轻浮味儿:“乖乖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乖乖等着……卫子楠何曾听过此等蜜语,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后背仿佛浸了冰水般恶寒。
“王爷说从不强人所难,却就是这般先哄骗姑娘家,然后再下手的?”她笑问道,面对不着调的秦傕,她竟然也跟着不着调起来,生出了打趣他的心思。
除了在采薇面前,她惯是爱不苟言笑的,不知这会儿怎么有那心情说笑。其实她又哪知,“笑”这个东西是会传染的。旁人对她这个黑脸大将军又敬又怕,怎会和她玩笑,她自然是笑不起来的。偏秦傕此人爱嬉皮笑脸,她也就这么被感染了。
“怎能说骗!”秦傕往回走两步,无奈回笑道,“这叫献殷勤。本王也不指望夫人能感动得死心塌地。”
他耸耸肩,顿了一顿,突然话锋急转,脸上表情十分的不解:“只是本王很不明白,分明是夫人在父皇面前逼婚求嫁,为何说到洞房便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咱们要讲道理,本王做了解释,那么夫人,是不是也得解释解释?”
☆、第8章洞房花烛三
刚松下心弦的卫子楠脖子一僵,被他问到了点子上。为何?自然是在他这里避风头的。只是那些道理,怎好摆到明面儿上来,便只干涩道:“紧张罢了,下次还是由王爷主动吧……刚才……吓着王爷,是我思虑不周。”
秦傕却欢笑着摇头,眸光闪动,显出几分兴奋,贼贼道:“骗你的,我其实明白。”
“……”她怔住。
“虽我秦傕无上进之心,见惯了却也知什么是权衡之法,什么叫退而自保。夫人,你把这里当避风港了,本王知道。”
“……”明眼人都懂的事,却没几个会说出来,她没料到秦傕这样只知玩乐之人,也会明白其中道理,而且口无遮拦说得如此坦白。她一时语塞,感觉自己好似被扒光了衣服,给人围观。
“避就避吧,父皇不外乎也是这个意思。本王命里有此一劫,躲是躲不掉的,不如多多讨好夫人,少挨些揍——对了,咱们打个商量如何?”
“……咳咳。”她敛神,先是清清嗓子,才道,“王爷请说。”既然被揭穿了,他要再耍什么小把戏,她便不好不顺着来。
“往后本王勾搭姑娘,摸人小手时,夫人睁只眼闭只眼,本王也当不知夫人的小算盘。如何?”秦傕这话说得堂堂正正,竟好似在谈什么正儿八经的交易。
所谓狗改不了□□,卫子楠懂的,黄昏时在府门口所谓的约法三章,秦傕是必办不到的。她不过是撂下话去,日后少些麻烦,他若真要是想偷嘴,但凡不过分,她并没心思真管。
“适可而止。”她假意略作思考,点头应允了。
“哎呀,夫人如此贤惠,是本王之大幸呀!”秦傕连忙俯首作揖,丢下一句假得不能再假的奉承话,欢天喜地地出门去了。
这个洞房花烛夜,真是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