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表被扫地出门已经两个月多了,李楷、李昭德兄弟直到昨日回长安才知晓,除了义愤填膺外,他们没能力也没资格去跟同安长公主说三道四。
不过,这两位毕竟是陇西李氏子弟,父祖辈大都出仕者,家中奴仆众多,很快就以王仁表妻子身怀六甲为借口,送来十多个奴仆、婢女。
角落处有茶童烹茶,四人在正堂席地而坐,纵谈诸事。
“刘黑闼纵横河北半载,所向无敌,诸将败北,还是秦王一击而溃。”王仁表说起如今京中最热门的话题,“一个月前就听闻,德模兄此次去河北亦立下战功。”
李楷摇头苦笑:“秦王有先见之明,我等按计策行事而已,算不上战功。”
同为五姓七家,但陇西李氏与其他世家不同,家风偏武,族中多出名将,李楷此次初经战阵,但眼光不俗。
“当日秦王率军初至,调幽州军南下,欲南北合击,刘黑闼秘密调军北上,欲先溃燕郡王。”
李善也听朱玮说过战事经过,知道所谓的燕郡王是罗艺……准确来说,应该是李艺,他投唐之后被赐姓李。
“秦王得知,使永年县令携数十具大鼓,趁夜色于距离洺州城西二里的河堤上急击鼓,一时间,城里地动山摇,刘黑闼不得已返军而回。”
“七哥胆气过人,亲自击鼓,得秦王赞誉。”李昭德有点羡慕,他年纪尚幼,想跟着上阵却被撵回老家祭祖。
“秦王过誉了,只是看李某未损父祖之名。”李楷摇头道:“听长辈所言,此役惨烈更甚洛阳、虎牢,就连郯国公这等名将也……”
王仁表看了眼李善,加重语气道:“听闻郯国公罗士信当年得河东裴德本提携……”
李善目光微动,罗士信就是演义小说里罗成的原型。
“不错,去年洛阳大战后,裴仁基父子便是郯国公亲自收敛,葬在北邙山。”李楷叹道:“郯国公曾言,他日百年之后,当葬于侧。”
李善心知肚明,王仁表很清楚自己和裴家之间的瓜葛,不会无缘无故的在自己面前提起裴家,笑着问道:“便是曾上了瓦岗寨,后密谋行刺王世充的那位?”
“便是他了,其子裴行俨早年在张须陀麾下为将,骁勇善战,有万人敌之称。”
王仁表接口道:“一个月前,丧报传至长安,检校侍中安邑县公重提旧事,命人收敛郯国公遗体,听闻这几日欲使人扶棺去洛阳,葬于裴德本墓边。”
李善一个激励,转头与王仁表视线撞了撞,心里明了,扶棺去洛阳的人,有可能是李德武。
检校侍中安邑县公就是裴世矩……这几个月来,通过朱玮,李善对裴家在长安任职的官员了解的不少。
以此扬名,再举荐出仕,李德武仗裴世矩为后盾,欲求长安令。
这就是王仁表突然提起裴家的原因?
李善一边在心里思索,一边微微点头致谢,随口将话题扯开,“听闻刘黑闼率残部北逃?”
“约莫千余残部。”李楷啧啧道:“洛水大战,你来我往,秦王都几度涉险……”
这时候茶童捧着茶碗上来,李昭德泄气道:“四碗茶,居然无一咬盏!”
李善和王仁表对视一眼,都笑了。
当日朱氏烹茶,前后四碗茶均咬盏,用王仁表的话来说,是神乎其技。
聊了一阵后,王仁表突然道:“李兄今日即使不入城,王某也准备去一趟朱家沟。”
说着说着王仁表脸上浮现苦涩,“实在惭愧,琼瑶浆……”
“秘方泄露。”李善无所谓的说:“西市也开了家,味道稍有差异,但价钱减半。”
“李兄已经知晓?今日才开张的。”
“入城后去东西市转了圈。”李善看了眼忧虑的王仁表,笑道:“难不成孝卿兄还担心在下有所误会?”
王仁表脸上的苦涩更浓了,“你我一见如故,当不会有此误会……”
李善呵呵笑着……那半个时辰前看见老子搂着你老婆,为毛脸上那么难看?
“那家铺子……在王仁祐名下。”王仁表叹道:“此事……”
“岂有此理!”李昭德一下子蹦了起来,“那厮仗着长公主青睐,居然敢如此,看我不砸了那铺子!”
“十二弟!”李楷喝了声,想了想才试探问:“昨日入城,听闻孝卿之事,不知是为何触怒长公主?”
“德模兄勿需隐晦,诸事李兄均知晓。”王仁表毫无保留的将元宵当夜之事说了一遍。
李昭德听得义愤填膺,但李楷若有所思的偏头看着李善……他和王仁表相交甚深,自己和十二弟不在长安,王仁表去寻这位,倒也罢了,但将内情悉数告知,这已经不是普通交情了。
“琼瑶浆这门生意虽然获利颇丰,但他王仁祐如今掌管长公主府庶务……”李楷最后摇头道:“显然,这是针对孝卿的。”
的确,琼瑶浆的确能赚钱,但还不入太原王氏眼中,王仁表本人要不是受困于家中局势,想给自己留一份私房钱,也不会看中。
王仁祐特地特地跳出来打擂台,而且还大幅度降价,明显是针对王仁表的。
李昭德脾气上来了,口口声声要去砸了铺子,李楷都拦不住,还是李善一席话让他冷静下来。
“昭德兄砸了铺子事小,连累孝卿兄事大。”
“适才听德谋兄所言,此人得长公主青睐,若是铺子被砸,必要搬弄口舌,兴风作浪。”
李善加重语气道:“若是下次他以长公主府名下铺子经营,难道昭德兄也去砸了?”
“说的是。”李楷一把将堂弟拉下坐着。
“投鼠忌器啊。”
“李兄读书倒是杂的很。”李楷诧异的看着李善,“《贾谊传》中有此喻,欲投鼠而忌器。”
李善神色不动,心想自己以后要留神点,别脱口而出什么还没问世的成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