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祝缨能够回归的所有原因,几乎都凑齐了。有人为公,有人为私,凑成了一股合力拽她,她便半推半就地回来了。
郑川道:“冼党指手划脚管天管地,他就差上天了。”
那确实。
祝缨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正好,我也需要一些人。”
郑川道:“您只管说。”
那边岳妙君与刘昆低语,两人竟都落下泪来,郑绅发现了,惊愕地道:“娘,怎么了?”
“没事儿,看着这小娘子欢喜。”
“咦?”郑绅说,“我看她眼熟,这……”
祝缨道:“嗯,没错,她是刘相公的曾孙。”
郑绅下巴都要掉了:“这这……”
刘昆一身男装便服,是个官人的样子。祝缨道:“嗯,在我安南,就是这样的。不过,现在她在我府里,以后公事往来,说不得你们还有交道要打哩。”
郑川站了起来:“别人知道么?会有非议的。”
祝缨道:“让他们来找我。”
“他们不敢,”郑川说,“但是会找刘家的麻烦。这样有些出格。若是在安南,这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到京城还招摇过市,不妥。我并非要她现在辞官,但是请不要这么宣扬。”
祝缨看了看他,说:“可以。”
岳妙君道:“好不容易见面了,不要说这样的话。”
郑川道:“不是的,世人也会趋炎附势,可是祝相的势还不太稳,小娘子年纪又太轻,还是谨慎些好。”
祝缨道:“行。”
郑川又道了个歉,再请祝缨、刘昆等入席。岳妙君前番也见过祝彤,又问她路丹青怎么没来之类。祝缨则与郑川等人又勾兑了一回,她要召旧部的子弟们,也得有个名单。旧部现在在哪儿,他们有多少成年的子弟,这些祝缨现在都不清楚。
郑川等人就很容易能给她弄到这样的名单——他们不止在吏部有关系,还有一些人得靠着亲友的关系网,才能明白家里有多少人口。像刘家,岳妙君就认得出刘昆,施季行就什么也看不出来。
勾兑完,祝缨回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岳妙君道:“烧尾宴,我为你准备。”
祝缨笑道:“好,多谢。”
……——
次日,祝缨没有去上朝,她还在收拾府里。这一天,她早起先出城,去营里看土兵。回来上午拜会陈萌,晚上再去施府,让施季行准备好大理寺的黑名单。晚上回家,祝青雪和江珍拿出两大撂收到的拜帖。
祝缨只得连夜将拜帖分类,只看名字与官职,分作“旧识及旧识家的亲戚”与“现在来拉关系的”两类。
第三日,她就要上朝去了。
大清早的,林风与祝彤带队护送,祝青叶与刘昆留在府里继续整理府中事务。
林风很久没干这个活计了,跟在祝缨身后,吸着清晨的凉风,心里有感慨又说不出来。祝彤还是第一次见识这个场面,只见人们就着火把的光看到祝缨,便自动地让出一条道来,再看这乌泱泱的一片官员。祝彤心道:这就是朝廷了?
这就是朝廷,大朝很难讨论实在的正事,说的多半都是打好草稿的场面话。今天最大的场面,就是祝缨来了。
所有人都好奇这位“传奇”,没人能想到她还能再回到京城来。祝缨不动声色,安静听着场面上的事。什么冼敬谥号的讨论啦,什么姚辰英那里的粮草啦,什么西陲求救啦……
场面话说完,又是例行的小会。大家都不太在乎冼敬的事,决定让陈放锻炼锻炼与冼党磨牙。姚辰英的粮草,祝缨不便插言,皇帝问起,她便说:“既然如此,臣再去户部瞧瞧。”
而西陲的求救,又还是照惯例,再补一些兵丁过去,继续龟缩。直到祝缨这里修整好,再点兵点将去解困。
皇帝似乎是觉得这样就差不多了,政事堂的忙碌却刚开始。第一个就是祝缨,她的相府属官还没配齐,还不能分担政事堂的事务。王、施二人又分别被她私下加了活计,愈发忙得不可开交。
祝缨却从宫中脱身出来,先去冼府致奠。冼府还算体面,孝子出来还礼,往来的宾客低头避让。他们中,也有人写过骂她的文章,也有人在朝上拿她当反面教材,更有人上过奏表认识她犯了罪,得抓回来审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