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道:“这不成了我卖空缺了么?叫郑大人知道了,我得挨削。”
胡琏道:“你道他为什么叫你干这个?是给你机会呢。什么叫卖空缺?这就不知道了吧?你的礼能送出去,那得是人家愿意接你的礼,愿意接,就比不愿意接好!有些人想送还挨不上边儿呢。”
祝缨将片子还给了他,说:“使不得,我才干这个事,怎么就敢了呢?你荐的,都是自己人,收自己人的东西成什么了?你教我这许多事,我原也该尽一份心的。拿回去,以后我有事,你也收我的礼?”
“对呀!”胡琏笑着把片子收了回去。
“这就对了嘛!”祝缨说,“我真要钱,放出风去价高者得,还看不上你这几个钱哩!我想要钱时,自有来钱的办法。”
胡琏道:“你小子是个人才啊!”
祝缨揣着名帖、保书,回去案边给记了下来。
另有一个人也算是她的私心——她去寻了杨仵作。杨仵作是她验尸上的不公开的师傅,因为周游案对她有点小意见,后来也勉强算是解除了误会。纵使没有误会,祝缨找上门问他愿不愿意给儿子试一试大理寺的新增名额时,杨仵作最后的不满也都消失了!
一点也不犹豫的,他就把自己的祖宗三代写完了。祝缨看了就笑:“杨师傅,是写你家大郎,不是写你。”杨仵作脸上一红,又重新写过。还说:“这小子也不知道手艺能不能成。”
祝缨道:“如果不成,我能来找你?保个手艺不成的人,我难道不想干了?”因为她知道,杨仵作验尸的时候是带儿子徒弟的,儿子也是有些经验的。
杨仵作也有自己的私心,他有儿子有徒弟,一个衙门需要的仵作有限,是得给另一个寻个出路,没有祝缨,就只能去京外找饭碗了。有祝缨,那就好安排了!他没把儿子留着接自己的班,而是希望自己在京兆府的时候,儿子能进大理寺,一家父子俩能拿两份差饷。徒弟也更能安心给自己打下手。
人情做这些也就够了,再多就不好了。祝缨精心挑选了几组名单,后面缀上了各人的特长。吏的几个,比较容易就通过了大理寺正的筛选,他们只问一句:“可要用心审查!因刑部私卖人命,才有刑部、大理寺的一番风波,都是因小吏弄权!”
祝缨道:“都有保人。这一个,父亲是京兆府的仵作,家学,几代都在京城定居。那一个,三人做保。这一个,本府的胡丞做保,都是可靠的人。”
由吏选官,祝缨说:“都是用过的人,这个是做过账的,日后有贪赃等事可备用……大人亦可出题考试一番。”
这二位哪懂算账?都说:“要考点律条才好。”
“大人所虑极是,这几个都是懂律的,只因不够格考明法科等,才选的吏。这几个,倒是只有些账啊、验尸等上的本领,只好择进来再教了。下官这就去准备,让大理寺上下都粗读些律条。”
大理寺正满意了,在上面签名。
祝缨拿着这张单子再去报给郑熹。
郑熹看她准备得周到,笑道:“瞧,这不是历练出来了么?”又问,“温岳说,你家大姐治好了他母亲的病?”
祝缨道:“妇科病,外头大夫不方便,大姐刚好在尼庵里帮个忙,施医赠药,学会了些。她有点事做,既能帮到人,自己也不会总闷着。大好青春,干点什么不好?”
郑熹道:“也就是你惯着她。不过也不错。”
“那是!”
郑熹看她得意的样儿,道:“倒不像你姐姐,倒你闺女!这么得意!”
“反正是我亲人。”
郑熹拿笔圈了几个人名,道:“拿给裴、冷二位看看,他们要没旁的意思,就照你这个单子来办。”
祝缨看他没有把所有名额都用尽,就拿着去给另二位看。冷云不管这个事儿,说:“他都看过了,还能叫我挑出毛病来?”没管,裴清又取中了一个吏,点做了録事,说:“余下的你看着办吧。这回没取中的,帖子留下,下次有要补的时候,先从这些人里选。”
“是。”祝缨发现他们把官员的名额点满了,吏的额没怎么管。
她把这些待选的吏凑一块儿,也请大理寺正简单出几道题,考一考。然后大人们只要看她最后取中的人的答卷,觉得差不多,就都同意了。吏嘛,还要怎么管?这不是交给祝缨了么?郑熹得了一个祝缨,就像祝缨得了一个花姐,方便极了,这些事,谁要再费心去管?
祝缨拿着最后的定稿,不由怔住了。这样的各司其职,让她又一次想起了端午宴。
每一个上位者,眼里都有不少的才俊。有人以为自己是唯一,那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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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办好了这一件事,京兆府那里也给她送来了一张帖子,是王云鹤写的,给她定了个时间,就学问的问题要与她讨论一二。
说讨论是抬举祝缨了,祝缨的学问比王云鹤还差着几十年的积累呢。
她抱着请教的心,赶紧去京兆府。哪知王云鹤拿出一份稿子来给她看:“这是我新写的,你再来看,比之前如何?”这是以那天两人夜谈为底稿,王云鹤又重新整理润色出来的。祝缨一边看、一边记,看完了,把稿子还给王云鹤,道:“您这回写得可更明白了,但是有一些省略了。”
“删削删削嘛!”王云鹤说。3
他写完这篇文章十分高兴,又与刘松年讨论了一番,最终成稿。
祝缨见他高兴,趁机提到了自己准备的另一个问题:“晚辈买了几亩薄田,然而……”
“嗯?”
“原本贫寒,没有家业,现在做了官,置了几亩薄田。因为祖宗八代都不会种地,左邻右舍也都不是干这个的。他们说灌溉很重要,可是我不太懂,那天听大人讲过。我想开渠引水的话,不知道要怎么做。”
勾得王云鹤说:“看看去。”
祝缨直接把王云鹤带到自己的田里走了一圈。祝缨说:“大姐说,要有水渠,我不知道要怎么开。看起来有些费工。”
王云鹤严肃地说:“京畿地面,这事我不能不管!这一片如果灌溉得宜,都是良田呀!这水渠不是随便开的,也要有规划。你年轻,不太明白,我来告诉你……”
祝缨从王云鹤这里学到了什么地势,如何开渠,怎么算工,有高位差的地方怎么处理,宽阔河道行船,打击权贵的水力碾房,以及风水。京畿动工程,是要注意风水的,不留神就要被参了。
祝缨的本意是狐假虎威,京兆尹到了自己的地头上转一圈,并且由自己作陪,两人指指点点。有些人就不敢打她这几亩薄田的主意。
王云鹤的指点她也要蹭!
两面蹭了个够的祝缨开心地陪着王云鹤回到京里,心里美极了。颠着回到家,正要向花姐报告这个好消息,回家却看到杜大姐拿着花姐的一身衣服要洗,衣襟上一片血。杜大姐自己裙子上也有血迹。
祝缨大惊:“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