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母亲年过三十才得来的独女,苏淼淼长这么大,被长公主这样严厉训斥的次数,当真都没遇过几次。
不过等听完了其中渊源,苏淼淼便也十分认真的低了头:“我说错话了,阿娘莫气。”
好在长公主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干脆,见女儿低头,口气便已经软了下来:“太子也是你正经表哥,你小时候,还骑过人家好几回脖子呢,都忘了?就说这样没良心的话来!”
苏淼淼明显一愣:“什么时候的事?我一点都不记得!”
瑞安一笑:“你自然不记得,太子七岁出宫,那时候你两岁,圆嘟嘟的,小肉团子一般,就知憨玩!”
一听就知道,那段时候,母亲是管她叫肉团子的,苏淼淼熟练的略过长公主的形容,继续疑惑:“都在宫里长到七岁了,为什么要出宫?那太子这么多年,又在哪?”
长公主提起传位的旧事时,都是中气十足,一点不曾遮掩,此刻听了苏淼淼这话,却是顿了顿。
片刻,长公主才伸手示意女儿近前,口气也低了下来:“陛下刚登基时,年少意气,还说过这皇位本就是哥哥的,放言不去太子之位,等着侄儿长大了,便还还位于兄长这一支。”
“太子就这么长到七岁,赵皇后一意孤行要做女冠,便在稽山上建了一座蓬莱宫,又给太子也改了赵姓,一并带去十年来都没回来。”
苏淼淼第一个反应是震惊。
世间寻常子女,都是从父姓的,何况这还是一国太子!赵皇后就这么利落,叫一国太子去了国姓,跟自个姓赵?
她这位大舅母,简直比母亲还有脾气。
不过震惊之后,苏淼淼却也立马回神,明白了事情没这么简单。
陛下当登基时年轻,说要将皇位传回元宗一支,不过这话有多少是一时冲动也不好说,更何况就算陛下自个愿意,后头还有娘娘与皇子们呢?
先赵皇后把七岁的孩子带走改姓,不是因为有脾气,只怕是为了表明心意,想要保全母子的性命。
这么一想,苏淼淼收起震惊,甚至隐隐觉出几分复杂来。
推己及人,若是母亲忽的不在了,她连自幼长大的公主府都不能再住,为了避嫌,还要自个闹着求着,灰溜溜的搬去山上住。
多可怜啊!
单是这么想着,便已是满心酸涩可怜,更别提太子让出的还是帝位江山,且这让出的帝位江山给的不是别人,说不好就是陛下现在最看重的箫予衡!
这念头一起,苏淼淼心口都要堵得喘不上气!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正要再说什么,便听见身旁母亲忽的微颤出声:“怀芥?你可是怀芥!”
苏淼淼闻声看去,垂花檐下,立着一个身穿直缀长衫的男人。
他浑身都十分素净,不是箫予衡那等在淡色料子上绣着暗纹,隐隐流光的那种的素净,而是当真连料子颜色都没染的纯粹本色,黑发也只是用一副小巧的玉冠束着,只插了一根白净的牙簪,除此以外全无配饰。
听见长公主的呼喊,男人转身,稽首为礼,声音玉石般清冽:“姑母。”
这就是她刚刚还觉着可怜的元太子?
苏淼淼定定抬头,目光直白又澄澈。
他一点也不可怜,也一点不像太子,早春时节,这人却叫苏淼淼想到苍山负雪。
写到水穷天杪,此非尘土间人。
他像是叫人供在云端,高高在上,一点尘埃碰不着的禁欲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