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成嶂打开生了锈迹的大铁门:“嗯,是我妻子设计格局,我亲手建造的。”
院子里有棵石榴树,疏于修剪,长得又粗又壮,枝丫朝向四面八方疯狂伸长。
刚到那会儿的傍晚还不怎么看得清,等到了白天,就可以看到一树绯红的花。
推开窗,就能触摸到延至此处的花枝。
楚云攸折了一枝,用一个喝完汽水后剩下的玻璃瓶子充当花瓶,摆放在旧书桌上。
早上没那么热的时候出去玩,中午太热了就躲在家里吹空调写作业。
不想写作业了就到处看看有什么事可以做,他拉着乔望在院子里薅草,在房间里擦桌子,或是烧土灶做饭吃,只要不写作业,任何事都显得无比有意思。
莫叔叔邻居家的土狗刚下了一窝小狗崽,全都是一个月左右大的,还在喝奶,奶香奶香的,有着浅奶茶色的毛和土黄色的妙脆角耳朵,可爱极了。
楚云攸每天都要带上一根鸡腿、一盒牛奶去贿赂狗妈妈,把小奶狗从窝里偷出来玩半个小时。
回到乡下,莫叔叔不再从早到晚地穿着黑西装,换上普通的短袖以后,两只手臂上的刺青暴露无遗。
那天,他们坐面包车进城去买建筑材料。
路人看见莫叔叔都有点害怕的样子。
那天晚饭时,楚云攸主动问起:“莫叔叔,你手臂上的刺青文的是什么啊?我看来看去也认不出来是什么。”
莫成嶂捧着碗的手缓缓放下,两眼茫然了起来,说:“是我从一位大师那里求的符咒……”
楚云攸:“啊?”
楚云攸费了好大的劲才问得出口:“……是希望来生还能相遇吗?”
“不是,我觉得还是别再遇见我的好,我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因为我的命不好,害死了他们。”莫成嶂摇摇头,慢吞吞地吐出话语,“大师给我画了两个符咒,可以保佑他们下辈子投胎在好人家,一生平安健康,不必吃苦。我以前也不信这种,你听听就好,攸攸,不要信。叔叔只是……只是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那天晚上,沉默寡言的莫成嶂打开了话匣子。
他从自己年少丧父丧母开始讲起,讲他在孤儿院遇见妻子,与妻子青梅竹马相伴长大,后来他去当兵,妻子则进了工厂做女工,再后来他退伍回来,他们结婚、生子、开工厂、盖房子,一切都像是要好起来了,可妻子生病去世,女儿被撞死。
楚云攸觉得高高大大的莫叔叔一时间看上去又脆弱又孤独,莫叔叔说:“有两年,我很恨那个肇事者,恨得想杀了他。
“要是那个人很嚣张的话,我就可以恨得更理直气壮了,可那确实只是个意外,他是个普通的上班的员工,他酒醒了以后也很愧疚,给我磕头,说他还有老婆孩子要养。
“后来,我就不怎么恨他了,我只恨我自己。
“人死不能复生,攸攸,我想啊,就算是在自己最风光的时候也不能太得意,要珍惜眼前的时光,要珍惜你爱的人,多陪陪他们。我很后悔年轻那会儿怎么没有再多陪陪老婆孩子。
“我的女儿彤彤上幼儿园那年拍过一段纪念的视频,以前她很喜欢看,当成动画片似的,每天都要看几遍,我那时候还嫌弃烦,结果有天好像不小心弄坏了,后来我想看都看不了,只能反复地回忆。即便如此,印象也越来越模糊了。”
这时,一直不言不语的乔望开口了:“我来修修看吧。”
莫成嶂不敢燃起希望:“我找过很多人帮我修,都说修不了啊,真的能修吗?”
乔望用有一定把握的口吻说:“可以试试,就算我修不好,我也可以给你找到会修的人。”
莫成嶂经历过楚云攸5岁时的那件事,他懂得乔望的厉害,并不会因为乔望是个小孩子就看轻他,于是说:“那就试试看吧,就算修不好也没事。谢谢你了。”
等他把妻子、女儿的墓地修好了,乔望也与他说视频修好了。
……
夜里。
楚云攸把腿放在乔望的肚皮上,让乔望给他捏捏小腿。
他觉得自己最近在疯狂拔高长大,长得太快了,总是骨头疼,要乔望给他揉一揉来解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