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禾火急火燎、又惊又气满世界寻找缇婴时,缇婴回去了古战场。
她沿着自己当初与白鹿野分开时的路,爬山、走山道,朝古战场而去。
她找到了当初自己扮假新娘开始时的山庙。
山庙早就破旧多年,失去梦貘珠的结界保护后,蛛网斑驳,尘烟半壁。
缇婴从神像后座下,找出被勾划得字迹模糊的名字。
她坐在地上,努力寻找,在重重叠叠的划痕后,她寻到“韦不应”的名字。但是与这个名字相挨着的“柳轻眉”名字,已经彻底看不清了。
缇婴取出一把匕首,在神座下韦不应的名字旁,认真地将柳轻眉的名字刻得清楚些。
她至今不喜欢柳轻眉。
可又隐隐为此女的消失而伤怀——看到柳轻眉消失,就让缇婴想到千年前魔女的一意孤行、走向死亡。
柳轻眉与魔女,分明是不同的命运,却都走向同一个结局。
被困于少年之人终死于少年之手。
想起这些,缇婴心中浮起许多她不是很懂的怅然失落,只觉得故事潦草,迎来这样的结局,难免让人心中不平。
作恶多端的人应该死在缇婴手中,应该死不悔改无谓世人眼光,偏偏压死她的那根稻草,是她深爱的“韦不应”。
杭古秋错了吗?
谁能说他错了呢?
他心向大道,心中不存情爱,坚信凡人的一生结束便是结束,他还愿意为了那点因果而渡化柳轻眉。明明他所为没什么可以指摘的,为什么缇婴已然有些厌恶这位师兄的高高在上呢?
……也许是,她也曾被人高高在上地俯视过吧。
兜兜转转,缇婴最后回到了古战场。
她在这里寻到了韦不应的墓碑,依照她之前在山庙做的那样,蹲下来在此人名字身旁刻字。
她想了想,为柳轻眉的名字加一些注释——“韦不应之妻,柳轻眉”。
做完这些,缇婴靠着石碑,端详着枯朽墓碑,以及墓碑上的两个名字。
缇婴喃喃自语:“你们两个都是一生死,一世尽。韦不应你作为杭师兄修行的一世,你是没有任何未来的;柳轻眉你坏事做尽,又擅用梦貘珠擅动秽息,死有余辜,魂魄消散天地,也没有任何未来。
“我做什么,你们都是不知道的。我也渡化不了连魂魄都没有的两个人——我就擅自做主,给你们牵个红线吧。虽然没有始亦没有终,红线两端都是空白,但我想做这些……”
她最后任性道:“你们不愿意也没办法,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柳轻眉你欠我的多了呢,看你也还不了了,就这样吧。”
她从自己的乾坤袋中翻找,没找到什么红绳子,想半天,她不甘不愿地取出一根自己的绯红发带,缠到了墓碑上。
接下来,缇婴就犯了愁:没有魂魄没有未来的两个存在,红线的另一头应该牵谁啊?
她到哪里找一个柳轻眉来牵
给韦不应?
她这样为难发呆时,不禁又想到了自己身上,想到了千年前的可怜魔女。
在做过那一场梦后,缇婴不太排斥大梦术,不太畏惧厌烦灵力枯竭后带来的梦魇前世。
她前世真的蛮可怜的。
灭门之痛,孤身修魔,所爱之人是无情天道,天道的垂怜更像一种命运的戏弄。被魔气侵蚀,失去自我,心甘情愿、孤孤零零地走向混沌……
仙人的“有情”,和无情又有什么区别呢?
江雪禾真是一个害得人伤心、还一无所知的混蛋。
那仙人的可恨,魔女的孤寂,让她如今看师兄,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了。
仙人江雪禾和师兄江雪禾,到底谁是谁呢?
疼她护她的师兄,其实心里也是没有情丝没有爱意,只不过是顺着她,才对她呵护有加吧?
他对她的呵护,到底来自于前世因果、命运无意中的馈赠,还是源于他对千山的向往呢?
缇婴没心没肺,原本是丝毫不在意师兄的态度的由来,然而经历一场大梦术,她好像长大了一些,有了这么一些烦恼。
缇婴呆呆地依偎墓碑而坐,思量得自己惆怅委屈时,一片风叶吹落起伏,面前有影子挡住了她的视野。
她揉眼睛抬头,看到惊鸿一样修颀翩然的轻袍,在风中飞扬的素色帷帽。
绿竹漪漪,衣着清冷,输一段艳色。
缇婴黑眸湿润带哀,冷冷看着现身的江雪禾。
--
江雪禾等半天,见她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心中稍微软下的态度,便重新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