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番分析下来,虞祯就惊呆了。
“帝姬之明察,臣受教不尽!”
佩兰在一边默默地听着,但不为所动。
“帝姬千金之躯,不能陷此险地。”她说。
“我去备马!”这是阿皮。
问题又绕回来了。
“我若是离了此城,”帝姬问,“此城又将如何?”
大家就都沉默,只有一个病弱的转运使答得很快,“此城若破,我有死而已!”
……士大夫的标准回答,别管城怎么守,城破我跟着一起死还不行吗?
天还没亮,可以趁着夜色逃走,大家就一起劝她,甚至阿皮就又准备撸胳膊挽袖子,再扛她一回了。
这要是扛了她走,她真是一点责任都没有!
她身边只有这二百余的士兵,怎么守得住城?亲随冒死劫了她突围,她做不得主呀!
等到捷报传来时,她已经到了相州,坐在安阳城不知哪一位官吏特地腾出的府邸里,喝着热茶,悲叹着滏阳城那些妇人又一次遭遇的悲惨命运。
……不。
她在心里反复地琢磨金人这个黎明的鬼祟举动,忽然问:“他们走到了哪里?”
一个守军就奋力地指了指城下的那片菜地,“到了菜地的边缘!”
百步远,城墙上要是有神箭手,就能留下一个了,她想。
金人趁夜摸过来,现在又灭了火把,明显是要偷袭,可他们走得那么近是想看什么呢?
她站在寂静的黎明里,桐油燃烧的黑烟遮住了她的眼,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那些怯懦和恐惧的幻想,一瞬间忽然消散了。
在晨曦的雾气里,有马蹄在谨慎地探查着道路的深浅。
每一匹马上都有一个女真骑兵,背着短弓,穿着皮甲,在这个晨曦中,缓缓地走在宋军走了许多遍的官道上。
那条官道是新修的,民夫从路两边刨出许多泥,一层又一层地铺在路上,等到太阳晒干了泥巴,脚步将它压实,这条宽阔的官路从此就与路两边深一脚浅一脚的大泽不同,成了安阳到滏阳之间的必经之路。
骑兵的马蹄踩在上面,马儿也觉得很是愉悦。
“她走这条路?”
“都统说,她见了城下有伏兵,多半要南逃,只要她往安阳去,就一定要上这条路。”
“听说四郎君很是倾慕她……”有人又悄悄说起了话,“咱们这样,能行吗?”
领队的谋克就冷笑了一声,“她要是乖乖下马投降,咱们就好好将她送到都统处,由他处置。”
“可她有巫术,她必不会束手就擒。”
“那咱们杀的就是宋人的大巫,”谋克说,“四郎君那样的英雄人物,岂会执著一个妇人!”
话说得很有理,女真人不吭声了。
过一会儿,又有个骑兵问,“她在太原有那般声望,若是她弃城后不曾南下,反进了山,往太原去,咱们怎么办?”
“有射手趁夜上了山,”谋克说,“咱们都统已经将她的后路算尽了。”
第一缕曙光照在朝真帝姬的铠甲上,勾出了一层浅淡又明亮的金边,在朝霞中熠熠生辉。
滏阳城下,仅剩的二百守军被集结起来,人人都有一张惶恐的脸,不明白他们只有这么点人能干什么。
可当他们看到站在帝姬身后的阿皮时,那些惶恐又被藏进了不知什么地方去。
天下人都觉得,她是个妇人,哪怕她是帝姬,是大道官,是灵应军的主人,滏阳城若失,她是一点责任都没有的。
但如果她留下呢?
“你们人很少,可外面的人也不多,而且他们认定了咱们没有出击的勇气。
“你们是新兵,他们是老兵,可老兵受了伤,也会流血,血流尽了,也会死。
“邯郸城下,胜负已分,这是最后一仗,”她说,“今天之后,大宋的河北,再也没有金人了。”,,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