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城外有农人在耕种,有小孩子骑在水牛上,慢悠悠地走,还有妇人三三两两,带着孩子,抱着盆去河边洗衣服。
其中是有几个口音与磁州人很不同的,她们的神色也不同,别人说说笑笑,她们就耷拉着脑袋。
有一个粗壮妇人忽然推了她一下,大声说了些什么话,那妇人抬起脸,小声应了一句什么,而后一群妇人爆发出了粗粝的笑声。
“那是我娘子!”躲在林子里的某个人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就要往前跑,又立刻被人拽了回来,还打了一巴掌。
“不要命了!”同伴小声说,“惹恼了贵人,一箭射死你!”
那个流寇不敢向前跑,也不敢向后看,只能伸长了脖子,睁着眼睛去那一群河边的妇人之间,寻自己的娘子。
她看起来不是很好,在河边洗衣服时,别个妇人自顾自地说笑,不与她说话,就显得孤零零的。
看得她的丈夫心里就起了一股又一股的火,有些极蛮横狠毒的心思在胸膛里冲撞,恨不得将那几个妇人一刀剁了,再慢慢地——
可他只是这样轻轻地磨牙时,旁边的人忽然说:“哎呀!那可是你家的娃子!”
他家的小娃子,跟着几个大孩子在河边奔跑玩耍时,一脚就踩空了河滩上的石头,落进水里去了!
一个辽人杂种,溺死在河里怎么会有人理睬?
这一下可就真是吓得他魂飞魄散,两条腿不听话地迈了出去!
可又有人死死拽着他,“不要紧!”
那小娃子刚吃了两口水,扑腾了两下,母亲还没来得及起身去救,就被妇人之中身量最粗壮的一个,一把捞了起来。
“啊呀!你瞧瞧你!你那两只眼睛直勾勾的,魂也不知跑去了哪!孩子落进河里,你心里还想着男人!怎么有你这样蠢妇!”
嗓门有点大,还有点聒噪,周围还有帮腔的,从河边一路飘到这边的林子里。
但在林边偷窥的人齐齐地吁了一口长气。
“那是谁的旗?”
一直没有出声,也没有关心过河边插曲的女真骑兵忽然用汉语问道。
在滏阳城的南边官道上,有一支队伍渐渐地过来了。
洛阳的铠甲,李世辅又运来一批。
可喜可贺的是,路过汴京,竟然还没被扣下!
多亏了种十五郎的路子!汴京城下,种家军只要在这一天,他就还能跑一天的军火。
但老种经略相公特意找他过来喝了杯茶。
“也就这几日了,”老种相公说,“金寇既退,我也该回终南山了。”
李世辅吓了一跳,“河北未复,金寇昨日便退,难道明日不能再返?”
“我已是个老朽,”老种相公笑道,“这就是汝辈当尽力之责了。”
离开时李世辅琢磨琢磨,就有些明白了。
洛阳的西军久久没有军粮,卖完了铠甲兵械,差不多也该退了。
西军退了,官家也没必要留下当初保着他上位,又不听他话的主战派了,比如老种这种忠言逆耳的,该去哪就去哪吧。
现在官家不关心金人了,他要全力以赴,和爸爸大战三百回合,分出一个胜负高下!
顺便给九哥找一个好去处!
老种虽然是个军人,但并不傻,朝廷上这种糟烂风向,他是听得出的,所以才催促李世辅,赶紧把最后一批铠甲军资运去河北之后,别再想走这条路了。
当然,不管是李世辅还是种师道都没有想到,躲在洛阳的太上皇并不是没有新招数。
就在李世辅离开汴京不久,童贯领五千捷胜军,兵强马壮,杀气腾腾,追上了他!
雄赳赳,气昂昂,这一队人马既不是北上太原府,准备出石岭关收复忻州的,也不是北上信德府,去解真定府之围的,更不是找他追要铠甲的!
虽说给李世辅吓个够呛,人家见了他却还客气,毕竟算个故人,请他一起吃了顿饭。
李世辅就问,捷胜军何往啊?
童贯身边的副总管就冷笑一声说,去截漕运!太师有令,官家不给老子饭吃,老子自己找饭吃!
不给粮?说这是官家的令?看到老子手里的大斧了吗?!
再说一遍!大点儿声!
靖康元年的三月里,太上皇与官家真刀真枪的内战,从漕运开始了。
消息传回滏阳城,朝真帝姬将宗泽写的,请求援军的奏表放下,就默默地叹一口气。
“我常因为不够有创造力,而感到与他们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