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栋栋军政大楼,在车窗外一闪而逝。
“轰隆隆!”
一辆满载东洋士兵的军用卡车,从马路对面,迎头交汇而来,车板上爆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
江连横扭头看着那帮小东洋远去,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
终于,黑色汽车在穿过整个新市街以后,在城区最西侧的边沿,停在一条名为月见町的街边。
“蔡少爷,何小姐,到了。”青年司机在观后镜里朝两人笑了笑。
话音刚落,外面立刻就有人赶过来,打开车门。
江连横和薛应清走下车一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座古香古色的东洋传统建筑,亭台回廊,一应俱全,外面围着一圈儿白色青瓦的砖墙。
院门外有宪兵队把守,院门内又有保镖看家。
门边悬着一块木牌,江连横凝神看去。
“风……外……居?”
“哎呀!这位就是蔡少爷跟何小姐吧!”
一个身穿长衫马褂的短下巴,拖着一根长长的辫子迎上前来,满脸堆笑道:“失敬失敬!快请进,荣五爷和老山人已经等候二位多时了!”
“幸会幸会,请问你是?”
“姓就别说了,您叫我铁淳就成,是在荣五爷手底下做事。”
江连横暗自长舒了一口气——看样子,暂时还没暴露,但也只是暂时。
正要迈步进院,把门的东洋宪兵却又将其拦下。
那短下巴立马走过来,解释道:“蔡少爷您别多心,荣五爷和老山人是要员,不管是谁进来,都得搜身。”
江连横无可奈何,只好张开双臂,任其搜身,身边的薛应清,自然也未能幸免。
一把盒子炮被搜了出来。
江连横不慌不忙地说:“我从安东赶来旅顺,又带了那么多钱,难免要备点家伙防身。”
合情,而且合理。
一把锋利的匕又被搜了出来。
江连横脸不红、气不喘,接着说:“正如我刚才所说,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应该应该!”短下巴并未多疑,“现在世道乱,尤其是关外,胡匪盛行,确实应该有备才能无患!”
话虽如此,可江连横眼看这院里院外,戒备森严,想要靠自己带来那几个弟兄强攻,显然是痴人说梦。
搜过身以后,那短下巴片刻不怠,便立马带上江连横和薛应清走进院子里,穿过宅院大门,又沿着回廊绕行,在众多保镖的注视下,将两人带到了后院的一处会客室,至少看着像个会客室。
此地原本就已经地处城区边缘地带,院子里假山流水,院子外绿树如茵,确实是个相当僻静的住处。
走进屋内,现这间会客室南北各有两扇纸拉门,后门对着一座后院。
江连横和薛应清脱了鞋,跟着短下巴走进房间,顺着后门,举目看去,却见后院里有三个人,此刻正背对着房门,在墙边赏花。
短下巴立马提起长衫,颠颠儿地快步走过去,低声细语了几句。
随后,便见那三人一齐转过身来。
为之人,大约五十来岁,面容清瘦,神情矍铄,鼻梁又直又挺,戴着一副圆形眼镜,身上穿着传统的东洋服饰,看起来文质彬彬,像个学者。
另一人与其年岁相当,照例是长袍马褂,头上戴着一顶六合瓜皮帽,后脑拖着一根细长的辫子。
江连横抬眼一看,便立马断定,此人必是荣五爷无疑。
然而,到底有何根据,他其实也说不上来,只是深感这张脸有点眼熟,一定见过,就是想不起来在哪。
不过,最让他感到好奇的,却是这两个老登之间,竟然还站着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姑娘!
短下巴铁淳将三人引到江连横面前,简略介绍了一下头戴瓜皮帽的老登。
“蔡少爷,这位就是荣五爷!”
江连横眼中有光,自内心地笑了笑,伸出手:“蔡耘生,久仰荣五爷的大名!”
荣五爷面如平湖,跟他握了握手,沉声道:“蔡少爷,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真佛难见,真经难求,今日见到荣五爷,我这辈子算是圆满了!”
说罢,江连横又转过头,面向那个东洋老登,眼含笑意地问:“那这位老山人是……”
面容清瘦的老者站在院子中间,远景欣然。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江连横和薛应清,神情之中,带着几分孤傲,没有鞠躬施礼,一张嘴,却操着一口极其流利、标准的汉语——
“敝姓川岛,这是我的养女,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