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江家从中作梗的推测,便显得尤为可信。
“嘿!这小王八羔子,不光不跟咱合作,还处处跟咱作对!”白辫子义愤填膺地说,“这要是搁咱大清国那会儿,非得把这崽子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了不可!”
“对喽!”谭翻译猛拍大腿,“贝勒爷,你早该这么说了,你这才是当爷的气势呐!”
灰辫子恨恨地说:“我真是闹不明白这小子,咱们答应给他钱,给他生意,甚至答应让他当官儿,他怎么就非得跟咱们作对,去给一个土匪当狗呢!”
“你说这个,我还纳闷儿呢!”谭翻译问,“江连横对你们来说,怎么就那么重要?不就是个江湖会党么!”
那珉哼哼了两声,却说:“当年,就是这帮会党,把咱的朝廷给折腾没了!”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荣五爷本来是想让他成大事、立大功,现在看来,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谭翻译本想追问,那珉却不愿跟一个外人透露太多。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谭翻译识趣道,“可是,宗社党军火被截,你们这回总不能再惯着他们了吧?”
话虽如此,众人却有些迟疑。
奉天不是宗社党的地盘儿,江家在此地的耳目,多如牛毛,以至于官署破案,有时候都得借他们的消息。
刺杀江连横,一次没成功,便很难再有第二次。
然而,谭翻译却是有备而来。
只见他呵呵一笑,从椅子上站起来,背过两只手,迈开四方步,摇头晃脑,胸有成竹,徐徐地走到窗边。
“江家,归根结底,不过是一帮下三滥!土匪、地痞、小偷、赌棍、娼妓、乞丐……乌合之众罢了!他们凭什么拧成一股绳儿?江湖道义?”
谭翻译自问自答:“道义才值几个钱儿呀!说白了,不就是江连横那小子,傍上了一座靠山么!有兄弟不假,但大多都是些趋炎附势之徒!张老疙瘩只是拿江家当白手套,又不是拿江家当亲手足!断手不能再生,可手套脏了,扔就扔了,大不了再换一个!”
众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实施。
谭翻译冲窗外努了努嘴:“看见外头那几个小叫花子没?那都是江家的耳目!”
“真的假的?”几个老辫子连忙凑到窗台边上。
“你们还不信!”谭翻译转过身,“我可听人说过,江连横最信任的四个手下,就是叫花子出身。其中有个老三,直到现在还经常跟他们混呢!”
那珉嘟囔着问:“这几个小叫花子,跟你说的‘手套’,有什么关系?”
谭翻译呵呵笑道:“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但到底能不能成,那就得看索爷的能耐了!索爷,索爷?”
连喊了好几声,没人答应。
众人有些好奇,便纷纷朝索锲的方向看去。
只见索锲靠在椅子上,两只眼睛定定地看向棚顶上的吊灯,夹在指尖的香烟,因长时间未曾动弹,已然烧出指节长的白色烟灰。
“索爷!索爷!”
谭翻译和那珉接连叫喊。
索锲这才回过神来,手指一动,长长的烟灰立时跌落在地板上。
“咋了?叫我干啥?”
“你还问咱们呐!大伙儿都在这商量着事儿,你干啥呢?”
索锲将手中的烟头掐灭,即刻又点上一支,深吸了两口,自言自语地说:“没啥,我就是在想,江连横那小子,到底是怎么知道咱们有批军火,要运到洮南。”
“木已成舟,还想这些干什么?”几个老辫子说。
“我就是担心,江家会不会派人去过大连,打探咱们的消息去了。”
那珉点了点头:“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咱们得给荣五爷去个信儿,让他提防提防。”
……
……
此时此刻,辽南大连。
春风细雨,大和旅馆与民政署相夹的街面上,一个身穿黑色短打、头戴礼帽的男子,跳过大大小小的水洼,推开一家俄式咖啡馆的大门。
“叮铃铃!”
门框上的风铃一响,服务生立马拿着菜单迎上来,将男子带到一个靠窗的座位。
男子的帽檐儿压得很低,一边掸着肩上的雨水,一边随便点了杯咖啡,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沓报纸,像模像样地翻看起来,似乎只是因为顺路避雨而来。
片刻过后,服务生端上咖啡。
“先生,用帮你把帽子挂起来不?”
男子迟疑了一下。帽子已经被雨水打湿了,继续戴在头上,难免让人觉得奇怪。
于是,他便摘下帽子,递过去道:“谢谢噢!”
服务生笑着离开,只是觉得这客人的眉毛有点儿奇怪。
刚转过身,斜对面的餐桌上,又传来一声叫喊:“服务员,再来俩纯蛋挞,纯的啊!我爱吃纯蛋挞!”
这张餐桌上坐着三个人,身穿红马褂的苏泰早已是熟客,他的对面则坐着蔡耘生和薛应清。
苏泰回过头,冲两人笑了笑,有些难为情地说:“总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荣五爷可能没法再跟两位碰面了。他托我带个话,还请两位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