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像,跟我之前看见那辆不一样。”
这时候,仓库外头突然响起了东洋话的争吵声。
江连横凑到近前向外张望,目光越过正前方那座仓库的拐角,果见铁丝网围成的大门外,东洋巡警正在核查那辆黑色汽车的身份。
“道哥,那黑车多半是来找这批军火的,咱趁现在赶紧走吧!”赵国砚急道。
江连横却转过身,回看了一眼靠近“人”字型顶棚的两扇气窗,转而又看了看堆积如山的木箱。
“你俩先走,我要看看来的是不是荣五。”
“啥?”
“别磨叽!”江连横立刻从口袋里翻出两枚手榴弹,递上前道,“这东西,你俩拿着,出去以后看着点儿,要是进来的人多,就冲别的仓库扔出去,有响儿,我就能跑。”
赵国砚接过手榴弹,问:“道哥,那你呢?”
“我那有一箱呢!”江连横指指身后,接着催促道,“撒冷走,别磨叽!”
李正一把将赵国砚拽出去,旋即飞快地锁上大门,趁着东洋巡警正在远处争执的空档,赶忙翻身逃离仓储转运中心。
江连横在腰间别了一把刺刀,盒子炮上膛,又往怀里揣了几枚手榴弹,随后垫步翻身,越过人高的大货架,匿身于暗影之中。
决定潜伏其中,并非一时兴起或头脑热。
外面只来了一辆黑色汽车,人数不多,自然不太可能转运军火。
东洋巡警的反应很激烈,说明他们事先并不知道有人要来,眼下又是深更半夜,想必是有意低调而为,那便更不可能兴师动众。
正因如此,江连横才敢于留在仓库。
少倾,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便再次响起,“嗡隆隆”的,越来越近。
紧接着,一道明晃晃、格外刺眼的黄色光亮,从门缝儿里挤进来,幻化成一条金线,在黑漆漆的仓库内横扫过去,最后停顿在气窗的一角。
江连横调整身形,目光透过木箱之间的缝隙,打量仓库门口的动静。
水泥地面上,仿佛铺了一层金色的地毯。
“砰——砰!”
汽车车门开合的声音,地面上有几道黑影晃动。
“咔哒”——江连横悄悄打开盒子炮的保险开关,喉咙里仿佛噎了个什么东西。
脚步声越来越近,间或夹杂着几句东洋话,有人在其中将其转译成汉语。
钥匙,显然是锁头的天敌,两扇门板“轰隆隆”一声被人推开。
“开灯,把门关上!”有人吩咐道。
随后,却听“啪啪”两声,棚顶的高瓦数电灯泡忽悠悠闪了两下,整座仓库立时亮堂起来。
透过木箱之间的缝隙,江连横看见两个东洋巡警从外面合上两扇门板。
仓库门口,只站着三个人。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身材矮小敦实,上唇蓄着一把浓密的胡子,年纪大约四十多岁,背过两只手,顾盼自雄,睥睨四方,显然是一副东洋人的做派。
另一个身穿长袍,外面套了件红褐色马褂,留着辫子,明明也是中年,可举手投足间,却总让人感觉暮气沉沉,垂垂老朽。
两人中间靠后,站着一个小分头,不消说,自然是两人的翻译。
矮东洋腆着个肚子,迈开步子,在仓库里边说边走动起来,小分头时时刻刻跟在后面转译。
“这里就是你们的王爷从大仓财团贷款购买的军火,五千条三八式步枪、六门三一式射炮,还有两门四一式山炮,加上子弹和手榴弹之类的武器。这些装备,足以帮你们打败张雨亭的6军二十七师。当然,如果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免得损害帝国铁路的利益,那是最好的结果。”
红马褂跟在后头,明明他们才是买主,却还是摆出一副低三下四的语气。
“石川先生,我知道贵国最讲究诚信,不过——这里有五千条步枪么?”
小分头用更委婉的话,向矮东洋传达了红马褂的意思。
矮东洋皱了皱眉,别过脸却说:“这里当然不是你们王爷采购的全部军火,还有两千多条三八式步枪和两门大炮,要从高丽沿安奉铁路偷偷运到蒙人的马队。”
“哦,好!好好好!”
红马褂连忙凑上前作揖施礼:“多谢贵邦相助,还望咱们两国亲善,友谊长存!”
友谊?
矮东洋冷笑了一声,心道:谁会跟牛马牲畜论友谊?
红马褂虽然谄媚,但不是傻子。他当然明白东洋人看不起他,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除了奉承,还能怎么办?
“石川先生,但我们王爷有点担心,那武器要是从安奉线运出去,途径奉天,不能出事儿吧?”
矮东洋皱着眉头,勉为其难地解释道:“南满铁路,是帝国的领土,我们想运什么,就能运什么,你们不用担心,难道还能丢了?”
“不能不能!”红马褂违心地笑了笑,“那——贵邦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帮咱们勤王复国?我们王爷也不是催你们,而是这都拖拖拉拉半年了……”
矮东洋厉声打断道:“帝国让你们行动的时候,你们才能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