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嘴边,裴忠民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是出了名的嘴严,在不确认眼前之人值不值得信任以前,绝对不肯松口。
恰在此时,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道南国口音。
“诶?忠民,你来这里做什么?”
裴忠民抬头一看,见是当初德义楼的刘雁声,这才立刻跑过去,俯耳低语几句。
刘雁声听罢,不觉间瞳孔一颤,当即扔下手头上的保单,快步走到王正南面前,低声疾道:“南风,道哥有危险,我得马上去趟附属地,你回家稳住大嫂。”
“啥?”王正南忙说,“那我也跟你过去!”
“你这腿脚就别跟我争了!”刘雁声转头道,“忠民,大功一件,等着回头赏你。”
说完,他便立刻冲出门外,看了看街面上慢吞吞的马车,最后干脆咬牙往小西边城门跑去。
紧接着,南风也快步离开公司。
裴忠民扶着柜台喘匀了气儿,见大堂里的伙计和客商仍在好奇地打量着他,自知不该久留,少歇片刻,便也跟着走出店门。
他原本也不是为了赏钱而来,而是为了报答江家曾经救过他们一命。
但这件事,他没法跟同学解释。
说给那些只会装好汉的软骨头,他们随时会出卖江家的“好意”。
说给那些榆木脑袋,他们反而会倒打一耙,把江家视为彻头彻尾的汉奸。
正因如此,江连横才嘱咐裴忠民务必保密。
因为江家救了他们一命,是事实;阻碍了抗议活动,却也是事实。
二者皆非源于江连横的本意,但又切实出自江连横的手笔。
这到底是出于正义,还是歹毒,就连裴忠民自己都有些困惑。
好在,他尚且明白最根本的处世原则,即人人助我,我助人人。
他原以为,在审讯室内见到的大背头,真是个仁人志士。直到对方开始鼓动他们进行暗杀活动时,他才猛然惊醒,学生不过是棋子罢了。
如今,情报已经交给了江家,他也不想再多逗留,以免暴露身份。
却不想,还没走出多远,就被街对面的一辆马车叫住。
两个留辫子的中年男子走上前,狞笑着说:“忠民同学,你这样吃里扒外,可有点儿不地道呀!”
“你们……你们是……”
……
……
南铁附属地,浪通。
街边站着二三十个少男少女,举着横幅,向过往的行人放传单。
“驱逐复辟元凶段志贵,惩办反动军阀张雨亭!”
“先生你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请声援护国运动。”
“先生留步,请为国家声,请为奉天声!”
小年轻们近乎央求般地挽留街上的士绅、小姐,试图唤醒他们的主人翁意识。
可现实的情况是,并没有多少人在意这些事,人们步履匆匆,各自为生计奔波,根本无暇驻足停留,骂骂段志贵或许还行,一听还要骂当权派,便立马唯恐避之不及,应者寥寥。
“喂!都聚在这干啥呢?”
几个身穿黑色短褂的地痞打手,突然从街拐角冲了出来。
“谁他妈在这妖言惑众?传单拿来,拿过来!”
黑短褂蛮横地从学生手中抢下一摞摞传单,当场撕成碎片,仍在地上。
胆大的男同学立马上前理论:“你们要干啥,这是附属地,我们想啥就啥,传单还我们!”
“去你妈的!”黑短褂一把推开众人,暴力抢夺横幅,“谁他妈让你们在这瞎闹的?”
“还我们,还我们!大家快来看,实权派做贼心虚,惩办反动军阀!惩办反动军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