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辛亥以后,苏家的生意便遭受重创,苏文棋想洗白家族,创办私人银行的事,始终未能成型,因此并不能排除苏家重出江湖的可能。
苏文棋有城府,如果他真的下定决心,借鬼子的权势让家族东山再起——尽管这种可能性很低——那他肯定早就做好了准备,让温廷阁去盯梢也无济于事。
与其偷偷摸摸,不如当面开诚布公。
不过,在没弄清楚情况以前,江连横肯定不会再去广源钱庄,倒不如直接在公开场合碰头。
“我要去趟商会。”江连横转身吩咐道,“你继续盯着宫田龙二。”
温廷阁应了一声,旋即转身离开。
江连横紧随其后,破天荒地没有理会女职员的问候,而是径直走下楼梯,叫来随行的李正西,带上几个兄弟,立即备马赶赴内城。
…………
奉天联合商务会社,会议室内。
十来个商号代表,正围坐在一起,各执一词,互相争吵。
偌大的椭圆型会议桌上,空余了不少位置,不少代表或是因为害怕,或是因为不感兴趣,并没有亲自到场。
因为今天会议的主题,跟商会无关,纯粹是关于国体的立场之争。
共和也好,帝制也罢,各个代表需要尽快统一口径,代表奉天商界表声明,究竟是“挺方”,还是“倒方”。
由于张老疙瘩一心巴结方大头,省城的军界、警界和政界,早已达成“一致”,支持京师恢复帝制,但商界和学界里,总是有些“不开眼”的犟种,仍在极力呼吁共和。
苏文棋曾经是革命的忠实拥趸,可如今年过三十的他,已经褪去了年轻时的锋芒,变得沉默寡言,冷眼旁观。
古董行的常掌柜仍然留着花白的辫子,此刻正一边掏着耳朵,一边冷哼道:“救亡图存,理当能者居之。”
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人反驳道:“能者居之,为什么就得有皇帝,我们可以从百姓当中选出能者啊!”
“怎么选?投票?”常掌柜撇了撇嘴,不屑道,“那样的话,只能选出来一帮光会耍嘴皮子的人,跟能者有什么关系?”
“非也!共和的优越性就在于,如果总统办事不力,我们可以及时矫正,把他们赶下台去,再换一个!”
“荒唐!国家大事,岂是儿戏?今天换一个,明天换一个,反复无常,朝令夕改,只会误国误民!你们也不看看,选上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一个个只会空谈,连一府一县都没管理过,上来就要接手一个国家?”
“共和是天下大势!”
“屁!你睁眼瞅瞅各国列强,君主立宪才是天下大势!”
“可方大头是要立宪么?他是要当实打实的皇帝!”
“那又怎么了?现在天下就属大总统是个干实事的人,他当皇帝,理所应当。立宪可以徐徐渐进嘛!”
“大总统要有权力,才能做事。可总有那些宵小之辈处处掣肘!”常掌柜插话道,“我宁肯看到方大头当皇帝,也不想看见孙大炮当总统!”
他颇具挑衅意味地说:“一个只会说大话的人,你信么,你信么?十年内修成二十万里铁路,铁路呢?”
会议室内,帝制派哄堂大笑。
常掌柜摊开手,伸向对面的共和派,重申道:“几年了,铁路呢?别说二十万里,一里他都没修出来!他知道修铁路要花多少钱么?他什么都不知道!这种人,你让我信他?”
“这不重要!等到未来,国民素质提升,就不再会是问题了。”
“未来?洋人会给你这个时间?”
苏文棋暗自摇头。
从一开始,争论的重点就错了,原本应该是制度的优劣,变成了个人的强弱。
他本不想参与争论,可眼见着年轻的共和派哑口无言,又忍不住想言辩驳几句,却不想,刚一开口,会议室的大门突然开了。
众人循声看去,包括会长在内的所有代表,纷纷起身招呼道:“江老板!”
江连横摆了摆手:“来晚了,不好意思,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说完,他便径直来到苏文棋身边坐下。
“连横兄。”苏文棋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