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哥,学生的事,已经安排好了。赵队长说局里号子紧张,问咱们打算把那些学生关多久。”
江连横瞄了一眼茶几上的报纸,喃喃道:“看情况吧,怎么也得关上一个月再说。”
王正南坐在角落里的书桌上,仍在整理东洋工厂各个把头儿的情况。
闻听此言,他转过头说:“道哥,东哥说那学生给鬼子卖命,好像是要钱给他妹治病呢!”
“跟你有关系吗?”江连横问。
王正南一怔,连忙摇了摇头,尬笑道:“没关系,没关系。”
想善心可以,但至于高霖为什么要当汉奸,到底有何苦衷,确实跟江家没什么关系。
这时,李正西从餐厅里走过来说:“道哥,既然都没有关系,咱们为啥非得帮那些学生啊?反正也不是咱们的人,让他们自生自灭多省事。”
“西风,你这话说得不对!”王正南接茬道,“现在,抵制廿一条是社会……那话是叫共识吧?反正咱们得表明态度,这样才能在线上有个好名声。”
李正西撇撇嘴,却说:“问题是,那帮学生可能压根就不知道这是在帮他们,更不知道是谁在帮他们。”
江连横打断道:“西风,事是做给明白人看的。明眼人,你不用解释;眼瞎的,你怎么解释都没用。”
说话间,赵国砚等人也6续回来。
众人刚从附近村屯回来,拜访了周边的几个大把头儿,面子上先送了送礼,商量着将把头儿的行当让给江家——不让也没关系,但要听从江家的安排。
当然,愿意给几分薄面,主动让贤的,这份人情,江家自然不会忘却,更不会亏待。
要是既不让位,又不听话,那就不能再怪江家不敬。
总而言之,赵国砚等人已经把话带到了——把头儿这一行当,江家志在必得!
见人都齐了,江连横便招呼着宋妈准备午饭。
刘雁声忽然想起昨晚那帮学生,便忍不住又询问了几句。
其实,众人心中的反应,多半跟西风一样,都闹不明白道哥为什么要费劲巴拉地帮那些学生脱险。
弟兄们的想法很简单、也很纯粹。
家里人,肝胆相照,无论有多大的困难,都要拼死相救;但对外人,似乎没什么必要。
毕竟,把学生关在号子里,既可以说是帮鬼子平息抗议,也可以说是庇护学生免于鬼子加害;好像是两头讨好,又像是两头得罪……
真可谓,似忠似奸,非忠非奸!
哪有什么非黑即白,就连在座的当事人,都分不清其中的界限,况乎旁人?
善恶不在我,毁誉全由人。
江连横朝楼梯口看了看,却说:“学生这件事,还有把头儿这件事,本质上其实是同一件事。”
“同一件事?”
众人面面相觑,咂摸了小半天,也实在没弄明白,争当奉天总把头儿的位置,跟帮忙搭救学生之间,有什么联系。
“我为什么要当总把头儿?”江连横反问。
赵国砚说:“扩大咱们的影响力,这样以后跟宫田龙二打交道的时候,能更主动一点,不至于完全受制于人。”
王正南接茬道:“当然,这里面还有不少油水。”
这似乎很好理解,没有人对此提出其他看法。
“那我为什么要救学生?”江连横再问。
“因为里面有女学生?”
“谁他妈放屁!”江连横怒骂一声,急忙又冲楼梯口瞟了两眼,“脑子里成天想着裤裆里那点事,那能行么!”
众人连忙闭口不言,方才的话究竟是谁说的,也就此成了悬案。
江连横清了清嗓子,接着说:“这些学生,死或不死,其实都跟我无关。但我的目的,就是要让宫田龙二明白,他在附属地界内好使,但只要进了省城,就得按咱们的规矩办。”
厅内鸦雀无声。
这话说得太大,众人心里都有点没底。
然而,这又并非完全是不着边际的妄语,举国上下那么多租界,可曾有任何租界能完全脱离华人,自成一个独立王国?
没有!
无论是因为人口,还是因为文化,洋人总是免不了要跟华人打交道。
既是打交道,就有退让与拉扯,总不可能一旦谈不拢就开枪杀人。
江连横知道这话言之尚早,但却实在不吐不快。
“打不打仗,能不能赢,这种事咱们左右不了,但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只要这奉天,还是咱奉天人的奉天,那就不能什么事都由鬼子说了算!”
众人纷纷点头,毕竟没有人喜欢受鬼子的窝囊气。
“我江连横不是鬼子的厕纸!我就是要让宫田龙二明白,不能他想杀就杀,那帮学生是生是死,他得过来征求我的意见!”
紧接着,江连横向众人说出了江家未来数年、甚至十数年的方向与规划——
“关外江湖,江家——就是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