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北踩着包裹,用麻绳将行李捆好,同寝的学员也在各自忙活。
众人一边收拾零碎物品,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哎,你们说,不会真要打仗吧?”
“你问谁呢?你爹不是营长么,没点小道消息?”
“上次回家也没听说有这事儿啊!”
“哎我天呐!哥几个,我说咱不至于这么倒霉吧?刚当上三五个月的学员,这就要开战了?啧!谁说我怕死了,我这不是怕给祖国丢人么!”
众人哄笑。
赵正北勒好行李,一脚踩在床研儿上,笑着说:“打就打呗!怕什么玩意儿,小鬼子没杀过?老子杀过!”
“你就吹吧!”
“正北,话说回来,你小子开枪也太准了,上去打仗准是个好手。不像哥几个,估计真打起来,只能去挖壕沟了。”
“瞎说!你见过哪个讲武堂的人出去挖壕沟去了?”
“可咱们不是没毕业么!”
“没毕业也不是炮灰啊,咱们顶多是预备部队,都放心吧!”
赵正北没再参与议论,转而背起行李,准备先走一步,可回过身,却在自己对床的小胖并未收拾东西,而是趴在柜子上奋笔疾书。
“哎,小胖,你干啥呢?”赵正北问,“还不收拾东西,一会儿讲武堂就关门了。”
小胖并不真的胖,只是脸有点肥,姓林,十九岁。
整个宿舍里,就数他读的书最多,闲着没事时,他便时常给大伙儿讲小说,讲《巴黎茶花女遗事》。
尽管他反复强调这是个悲剧,但大伙儿只想听阔少配婊子的细节。
小胖听见北风叫他,下意识地捂住眼前的信纸,干笑道:“啊,我马上就收拾了。”
“你写啥呢?”赵正北好奇地问。
“没……没啥!”
小胖越是佯装轻松,反而越是激起了赵正北等人的兴趣。
最后,众人分工合作,将他一举擒住,转头去看信上的内容。
赵正北磕磕绊绊地念道:“尊父慈母……自古忠孝两难全……而今日什么什么进犯,儿七尺之身已奉国家……什么什么……但以血肉重铸山河……什么什么……跪乳之恩,思之涕零……林之栋,绝笔。”
众人闻言,顿时哄笑起来。
“咋还矫情上了,还没说要打仗呢,你这不是咒你自己么!”
小胖抢过信纸,有些尴尬地辩解道:“嗐!我就是瞎写着玩儿!”
“保家卫国么,不矫情!”另有学员笑着说,“哎,你们来讲武堂都干啥来了?”
“我?保家卫国呀!正北,你来干啥来了?”
赵正北推开房门,回头嬉笑道:“这不巧了么,我也是保家卫国来了!”
众人互相调侃着走出宿舍,离开老将军府讲武堂,带着行李各自回家,相约明日一早在城里汇合,一同前往北大营报到。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的功夫,赵正北总算回到了江家大宅。
“哥,嫂子,我回来了!”
刚穿过玄关,赵正北便不禁愣了一下。
却见客厅内,江连横端坐在扶手沙上,眼前的茶几上摊开一张红格信纸。
张正东背靠在窗台边上,王正南坐在道哥的斜对面,李正西站在沙后面,两只手肘拄在靠背上,默默抽烟。
屋子里的气氛极其凝重。
江连横缓缓抬起头,问道:“放假了?”
“没、没有,说是可能要打仗,讲武堂暂时停办了。”
赵正北在门口放下行李,有些困惑地走上前,瞥了一眼茶几上的名单,问:“道哥,你们这是咋的了?家里出事儿了?”
话音刚落,宋妈突然从楼梯上走下来说:“老爷,奶奶说刚才在楼上好像看见北风回来了?”
“啊,是我!”赵正北欠身道。
宋妈点点头说:“那我回去告诉奶奶一声。”
“哎,宋妈,你找人给我下碗面呗!晚上还没吃饭呢!”
宋妈应了一声,立马过去操办起来。
赵正北接着转过身,冲众人看了看,问:“那个……你们,谁给我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