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少喝点儿酒!”
王贵和一怔,忽而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晚喽!喝上瘾了,现在更得往死里喝喽!”
江连横思忖了片刻,却说:“叔,我在奉天混得还算凑合。宅子够大,也有地方,你抽空去我那看看,就当去玩玩儿,多住几天也不碍事。”
“拉倒吧!我这辈子都是在山上过来的,随便惯了,冷不防换个地方,拘束,不自在。山里人埋了吧汰的,就别给你们小辈儿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多一双筷子的事儿!你要是觉得不自在,莪另找个宅院给你住。有你在,没事儿的时候,还能帮我镇镇场子。”
言毕,叔侄二人嘻嘻哈哈地笑了笑。
然而,这笑声并未持续多久,便如同那山间的晚风一般,忽地戛然而止。
“大侄儿,长大了!”
“王叔,你考虑考虑。”
王贵和抬头看了看远处黑压压的群山,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他重重地拍了拍江连横的肩膀,却说:“大侄儿,你的好意,叔心领了。但是你叔我没别的本事,就只会干这一行。这山寨,我经营了十年,拉了两百来号人。我这辈子就干成了这一件事,舍不得,放不下。”
对此,江连横虽然能够理解,但却毕竟无法感同身受。
随着年岁渐长,当年的创业之勇,渐渐变成了守成之心。
两代人之间,必定会因此而产生矛盾和摩擦。
江连横没有勉强,只是说:“王叔,反正我的话始终在这,我也没什么长辈,你什么时候想来奉天,只管告诉我一声就行。”
话音刚落,身旁的骝毛大马似乎听懂了其中意味,于是便迫不及待的打了一个鼻响。
赵正北和韩心远牵着马匹走过来,低声说:“道哥,天黑路难走,再不出,天亮之前就赶不回去了。”
“哎,对对对!”
王贵和似乎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于是连忙扯开了嗓门,笑着说:“大侄儿,要走就快走,不走就留下,别磨叽了。山头上有狼,家伙事儿带齐全了没?”
“嗯!放心吧,王叔!”
江连横翻身跨马,身形霎时间高大了不少。
王贵和吩咐手下的弟兄挪开拒马,紧接着往前跟了两步,却说:“没事儿就回来看看!”
“好!”
江连横收住缰绳,朝众人抬手抱拳道:“王叔,诸位弟兄,留步吧!”
李正领着几个头戴牛仔帽的弟兄回道:“江兄弟,保重!”
“走了!”
江连横等人旋即调转马头,借着如水银泻地般的漫天星光,“咯哒咯哒”地走下弹弓岭。
他一边策马下山,一边时不时回头张望。
只见弹弓岭的山寨营地里,橙红色的篝火映天,王贵和背着光站在寨门外,身后站着一帮形似剪影的弟兄,簇拥着,守卫着,窥觊着……
不知怎的,那景象竟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很快,马匹拐过了一道弯,弹弓岭的营寨被山体和树林掩蔽,只剩下微弱的红光,一如山间野火。
江连横猛然间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
紧接着,他从怀里掏出老爹当年送给他的匣子炮,将枪口高高举起,冲着头顶那片浑天黑夜,接连扣动三下扳机。
“砰!砰!砰!”
告别的枪声震耳欲聋,马匹也随之跑得更快。
一时间,群鸟惊飞,走兽四散。
少倾——
“砰!砰!砰!”
身后的营寨里,三道枪声划破夜空,在幽深的山谷间回荡出一阵阵回响……